海德小说网 > 伎谋 > 第一百九十章 雪恨

第一百九十章 雪恨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风起龙城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来渡劫之王第九特区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

一秒记住【海德小说网 www.haidehong.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五个月后,太元十六年四月中。

    每隔三年的阳春三月中旬,司马曜会带着亲信与几个信得过的亲王,以及朝中几个文官武将前去东海郡的玉女峰狩猎,一去便是整整一个月。

    如今已是四月中旬,算算日子,司马曜不日便会回宫了。

    这五个月以来,桃戈一直为王法慧的事所扰,司马曜在宫里时,她曾多次想询问司马曜,可几次话到嘴边,都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她不敢,她不敢拿自己的后半生做赌注。

    这日午后,桃戈凭几卧在软榻上,手里头捧着《楚辞》,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她是为王法慧的事恼怒,眉头一皱,一怒之下,拂袖将手里头的《楚辞》摔下地。

    正巧这时,玉浮入内,望见桃戈心神不宁,自知她烦的是什么,却仍问:“贵人还在为王法慧的事烦恼?”

    桃戈不语,玉浮顿了顿,轻叹一声,其实王法慧的下落,她从一开始便清楚,只是一直都不敢告诉桃戈,怕的就是桃戈太过冲动。

    可如今看到桃戈整日为王法慧的事闷闷不乐食不下咽,她便也无可奈何了。

    “奴婢查探到她的下落了。”

    桃戈闻言顿时打起了精神,当即转头看向她,追问道:“她在哪儿?”

    “训仪宫。”

    ……………………训仪宫……………………

    桃戈站在训仪宫下,顺着这丈把高的台阶往上看去,远远的能望见训仪宫正殿门上方的匾额。

    玉浮站在桃戈身后一侧,手里头端着一个木托,木托上放了一只酒壶,一只酒盅。

    桃戈望着这偌大的训仪宫,一时间百感交集,这便是训仪宫了,她进宫八年,八年来关于训仪宫的传闻多得数不胜数。

    宫中人常传说训仪宫闹鬼,她总有耳闻,却从不曾来过,也不曾想过,这所谓闹鬼的训仪宫,其实还住着一个假死的皇后,一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桃戈长吸了一口气,这便踏上了台阶,一层一层是往上走。

    耳边传来一阵阵木鱼声,愈往上走,那木鱼声便愈近。

    待走至正殿外,桃戈推门进了去,入眼的是大殿正中央挂着的白帘,横在殿中,将里头全然遮挡住。

    玉浮望见那白帘,便快步走至桃戈前头,一只手将帘子掀起,直到桃戈走进去,她方才放下帘子。

    桃戈再往里头走,便望见一个素衣妇人盘腿坐在殿中,正闭目敲打木鱼,左手一串佛珠不停捻动,似乎愈发迅速,口中亦是念念叨叨。

    是了,那就是王法慧,十年前她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也是这样坐在殿中敲着木鱼,捻着佛珠,那个时候,她也是一身白衣。

    桃戈不由自主的冷笑出声,道:“你以为吃斋念佛,便能洗净你一身罪过?”

    王法慧闻言身子一僵,分明未料到会有杵席平之外的人过来,七年了,这七年除了席平偶尔过来看她,便再无人踏足训仪宫,即便司马曜,她也不曾见到过。

    她睁眼放下手中的杵,却仍捻动着佛珠,而后侧首看向来人,却见是桃戈,起先有一丝惊诧,却也是转瞬间便露出一丝笑意,道:“张贵人,许久不见。”

    桃戈闻言淡淡一笑,却并不言语,的确是许久未见了。

    王法慧对她做了个手势,请她坐下,桃戈也不客气,一面走去坐下,一面又道:“定皇后早已过世,不知我应当唤你什么?”

    王法慧微微一笑,道:“随你的心意。”

    “唤你皇后,总显得别扭,唤你容德姐姐,又略显虚伪,不妨唤你的名字吧,”她冷冷一笑,目中忽然闪过一丝狠厉,“王法慧!”

    王法慧依旧是一笑而过,“我早已是死人,没有身份也没有地位。”

    桃戈自知她在怪她不知礼数,便嗤笑道:“说笑罢了,姐姐何必当真呢。”

    王法慧笑而不语,桃戈道:“姐姐,咱们二人若是走出去,旁人会不会将我们视作双生姊妹?”

    “也许吧,只是我不及你年轻貌美。”

    “那,是我跟着你沾光,还是你跟着我沾光?”桃戈言语间略带威胁。

    王法慧自知她来意不善,抬眸看了她一眼,而后迎合着她笑道:“自然是我跟着你沾光。”

    桃戈冷笑一声,“姐姐可是皇后,而我不过是个贵人,岂是你跟着我沾光。”

    王法慧依旧不语,面无表情。

    “梓童,多好听的称呼,陛下何时也能这样唤我,”桃戈故作艳羡。

    王法慧轻蔑一笑,“只要你有本事,总有一日,陛下也会如此唤你。”

    桃戈噗笑,“姐姐果然心有不甘,怪不得千方百计唆使席平置我于死地!”她言语间恨意愈发显然。

    王法慧闻言倒是泰然自若,不屑道:“原来是报仇来了。”

    桃戈不紧不慢的转头望向玉浮,给她使了个眼色,玉浮意会,这便近前,将手中端着的木托置于几案上。

    桃戈随即执起酒壶,一面慢悠悠的将酒倒进酒盅里,一面又道:“可不是我要杀你,这都是陛下的意思。”

    话音落下,酒也斟满。

    桃戈放下酒壶,未听王法慧接话,便又道:“说起席平,她也不愧是你王家人,果然只忠心于你王家的姊妹,我想使唤,还使唤不来,”想当年席平在漪兰殿之时,跟在她身边,她自认待她不薄,可她依旧是背叛了她,后来她才明白,席平一直都没有忠心于她,她跟随她进宫,不过是为了给王敏慧报仇罢了。

    王法慧轻蔑一笑,道:“我太原王氏出身高贵,岂是你一个伎子能及,飞上枝头成了凤凰又如何,骨子里头还是轻贱的命,”她听席平说了,这个桃戈,虽出身兰陵萧氏,可却因命煞孤星被逐出家门,沦为卖唱的伎子。

    桃戈笑而不语,王法慧已是将死之人,她不屑与她计较什么。

    “姐姐一语中的,叫妹妹佩服。”

    桃戈垂眸看着杯中的酒,稍后抬眼望着王法慧,一面将那酒盅推向她,一面道:“姐姐请吧,莫叫妹妹为难才是。”

    王法慧亦是平静的望着杯中酒,良久方才收回目光,道:“倘若真的是陛下的意思,我自不会叫你为难,可陛下赐死,没有圣旨,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么?”

    桃戈轻笑,“原来姐姐要圣旨,早说呀,”她说着,转头看向玉浮,玉浮这便自袖中取出圣旨,交与桃戈。

    桃戈接过后不疾不徐的将圣旨支开,随后方才给王法慧递过去,王法慧接过圣旨,正一字一句的看着,桃戈道:“姐姐可得瞧清楚了,陛下的字迹,你应当认得。”

    圣旨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也的的确确就是司马曜的字迹,王法慧本该信了,谁想她惊陡然将圣旨重重搁置在几案上,略显愠怒的说道:“陛下出宫狩猎,一个月未在宫里,试问这圣旨是何时所拟!”她记得,这个时候,司马曜理应去东海郡玉女峰了。

    桃戈淡淡一笑,道:“自然是陛下出宫狩猎前。”

    王法慧言语间愈发愠怒,“既然是一个月前,那你为何现在才过来!”

    桃戈从容笑道:“你早该去了,我不过是想留你多活几日。”

    “哦?”王法慧依旧不信,反问道:“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桃戈不慌不忙的站起身,踱步在她跟前,道:“素闻太原王氏个个皆非贪生怕死之辈,琅琊王妃当年自刎而死,不曾贪恋人世,你这个做堂姐的,反而扭扭捏捏,真是笑话!”当年王敏慧挥刀自刎的场景,至今记忆犹新。

    王法慧噗笑,道:“那个贱人,害我到如今这般田地,她早该去了!”十一年前,是王法慧亲手将她推下御河的。

    桃戈侧目睨着她,略显不屑,道:“分明是姐姐你插足在先,又岂能怨恨她,她已尝了苦果,你也该下去陪她了不是?”她曾听王敏慧说起过她们之间的事。

    王法慧仍不甘心,怒道:“陛下视我如命,你如今想杀我,不怕他回宫后怪罪于你?”

    “怕?”桃戈冷笑出声,自嘲道:“我何时怕过?我躺过棺材,睡过皇陵,鬼门关前走过无数回,早已是半个身子入黄土的人,还有什么该怕的!”

    桃戈回过身望着她,冷冰冰的说道:“倒是姐姐你,十几年前便该入土为安的人,苟活至今,还是那样贪生怕死!”

    “蝼蚁尚且偷生,我为何必须得死!”

    “没有为什么!”桃戈当即侧首看向玉浮,唤了她一声。

    玉浮听唤,旋即走至王法慧跟前,端起酒盅毫不犹豫的将牵机酒往她口中灌,任凭她怎么挣扎也是徒劳。

    桃戈站在一旁望着,面无表情的说道:“每每陛下不在,宫里头便要乱成一锅粥,当年席平勾结陈归女当着众妃嫔是面说我腹中的孩儿是野种之时,陛下也不在宫里,才叫她们有机可乘,害我小产,险些丢了性命。我知席平听了你的教唆,如今便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不为过吧。”

    她说罢,王法慧已被灌下整杯毒酒,她已面色发紫,七窍流血,模样甚是怖人,桃戈却仍目不转睛的望着她。

    王法慧伸手指着她,咬字不清骂到:“你……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我不后悔。”

    她不后悔杀任何一个人,却只后悔十年前,十年前她明明已经离开了司马道子,却还是跟着他回了王府,当年哪怕是从了桓修,她也不至于受这么多苦。

    她永远都忘不了司马道子当年是如何欺骗她的,她记得那晚他许诺她的,明天一早,他便进宫请辞,带她去琅琊,永远不再回建康。

    可他骗了她!

    她也永远不会忘记,当年她躺在血泊之中,满目乞求的望着他,而他望见她,却还笑得那样开心。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她承受过一次,这辈子,便绝不能再承受第二次。

    而这一切苦痛,都源于这个女人!

    如今大仇已报,心愿已了,她却只能对自己冷嘲热讽,她终于还是活成了她最痛恨的样子!

    桃戈就那样站在殿中,直至亲眼看着王法慧断气,方才转身离开。

    玉浮亦将圣旨丢进一旁的火炉中,而后也紧跟上桃戈,望见白帘遮挡,依然抢在她前头,将那白帘掀起。

    桃戈看着白帘被掀起,而后却见司马道子站在面前。

    司马道子并未跟随司马曜前去狩猎。

    她不由自主的止步,与他相视,面无表情的望着他,而他,也依旧面色冷峻。

    “素素,”司马道子轻唤,“许久不见。”

    素素……桃戈涩涩一笑,他大概已有四年不曾这样唤过她了……

    或许她的仇还没有报完,至少他还安然无恙的活着。

    她移步走至他跟前,抬眸望着他,冷冰冰的说道:“她是你毕生所爱,如今我将她杀了,你一定要对我恨之入骨,这样日后你下了地狱,才不至于将我忘了。”

    他微微蹙眉,却依旧平静的凝着她,只是一颗心早已麻木。

    她知道了,她终究还是知道了。

    她以为容德才是他毕生所爱,又可曾想过,早在十年前,他这整颗心里面,装的便已都是她……

    桃戈起步越过他,出了训仪宫,他又转身望着她,唤道:“素素。”

    桃戈听唤停步,却并未回身,单是淡淡道:“你从没有将我放在心上,我也断不会将你放在心上,”是了,从今日起,她们二人互不相欠!

    话音落下,桃戈头也不回的走了,唯独玉浮回首望了司马道子一眼,那目光中,满是不舍与怜惜。

    忽见训仪宫燃起了火,玉浮连忙道:“贵人,训仪宫走水了。”

    桃戈回首看了一眼势头越来越大的火,自知那是司马道子放的,却心寒于他果然忍心一把火烧了自己牵挂多年的女人,便冷笑道:“他一向杀伐果断!”

    玉浮闻言暗暗轻叹,她从来不懂情/爱之事,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桃戈与司马道子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偏偏要互相折磨。

    为什么他们二人不能解怨释结……

    训仪宫地处偏僻,加之常年闹鬼,众人皆不愿奋力扑火,即便听了桃戈的吩咐,前去扑火之时也丝毫不走心。

    翌日晌午,司马曜回宫,起先尚不知训仪宫的事,头一件事便是去往椒房殿。

    与桃戈照面之时,桃戈一见着他,却是当即跪地。

    他满腹狐疑,连忙将她扶起,可她却是跪地不起,道:“陛下,臣妾有过。”

    司马曜一向拗不过她,只好顺着她玩,道:“什么过?”

    桃戈无辜道:“昨日午后,训仪宫突然走水,可训仪宫地偏,加之发现得晚,大火未能及时扑灭,如今训仪宫已化为一片灰烬,陛下,是臣妾失职,望陛下降罪。”

    司马曜听闻桃戈说到训仪宫走水之时便已怔住,待桃戈说罢,他便道:“你说什么?训仪宫……训仪宫走水了?!”

    “是,”桃戈说话间,愈发垂首,以作愧疚。

    司马曜果然还是放不下王法慧,当即抛下桃戈,急忙转身出去,直奔训仪宫去。

    “陛下!”桃戈故作惊慌,连忙唤了一声,却并未追出去,只是望见他急匆匆远走,不由自主的苦笑出声。

    果然……在司马曜心里,她果然只是王法慧的影子……

    (全书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