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石问路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银狐续南明在西汉的悠闲生活

一秒记住【海德小说网 www.haidehong.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董卓在脑中搜刮了一圈, 才在记忆的角落找到荀公达的大名。

    没办法,树敌太多,反对他/密谋刺杀他/当面指着鼻子骂/已经冲冠一怒朝他拔剑砍来的人可以绕着长安城来回十几圈,荀攸作为其中一名可疑对象, 被他丢给下属后,转头就忘。要不是荀家是大家族,荀攸本人也小有名气, 他还真不能想起荀公达是哪一号人物。

    “那荀攸还未认罪?”

    “言行举止,坦然自若。吃得好,睡得好。”

    “竟是这么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董卓讶异道,“莫非他当真不曾谋划刺杀之事?要真是这样, 不如……再关个几天就把他放了?”

    现在他在士人那边的压力很大, 如果放了荀攸,或许能改善他的处境。

    “主公听我一言。”李儒道,“荀公达是否无辜, 就目前的局势而言, 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是荀家人,除却死去的慈明(荀爽), 他是如今长安城内唯一的荀氏子,在文人中拥有一定的声望, 这便够了。”

    “文优的意思是……”

    “不管荀公达有无刺杀主公之意, 与荀公达一同被捕的何颙现已自杀, 我们手上掌握了何颙谋逆的证据, 便可强行拖荀公达下水。怎么处置荀公达,还不是主公一句话的事?”李儒正襟危坐,“只要师出有名,那些文人纵然再恼再恨,也无法在此事上道主公一句不是。而主公,可借着荀公达,找出这些逆贼幕后的策划者。”

    董卓有些意动,口中却道:“然而以戏志才的意思,荀公达此人本太师是万万动不得的。”

    “戏志才的谋划,主公只可听其一半。”

    董卓不豫道:“这是何意,这戏焕不是你推荐的吗?”

    李儒并没有被董卓的脸色吓到,他镇定地为自己辩解:“儒敬佩志才的谋略,因此向主公引荐他,可惜志才一切皆好,唯独除了一点——太容易心软,行事间便多了几分束手束脚。”

    “戏志才不愿动荀公达,一是太过谨慎,怕再引起士人那边的反弹;二是惜才,不愿主公再杀有识之士。然,借荀公达‘问路’,利大于弊,志才必然心知这点,不过是不愿为之罢了。”

    曾面不改色劝说董卓毒杀少帝的李儒再进谏言,“大丈夫,谋划大业,岂能妇人之仁?”

    董卓哈哈大笑:“好!说得好!还是文优知我心意!”

    李儒这才道:“何况荀公达此人表现得太过泰然,我让狱卒在他眼前处置受刑之人,日日严刑拷打,在瘆人的惨叫声中,荀公达竟面不改色,没有露出丝毫破绽。若他确实无辜,那便罢了,假若荀公达参与了谋逆……此人未免太可怕了些,如此隐忍之人,他日必成大器。而他有逆反之心,将来必会成为主公的心头大患。”

    董卓眼中露出刺骨的杀意:“既如此,便将此人交给文优处置。”

    ……

    被董卓臭骂了一顿的吕布怒气冲冲地离开后院,即将从后门出。

    “婢子恭送将军。”

    蛾眉螓首,香风萦绕。吕布却是没有心情欣赏美人,满身戾气地离开。

    任红昌在吕布走后,方才抬首,不懂声色地松了口气。

    这位将领身上的气势,与太师相比不遑多让,让她不自主地感到畏惧。

    任红昌正欲回返,便见与她同房的婢女鹫蜓引着一文士打扮的人从小道而来。

    她连忙低头。

    “先生慢走。”

    李儒扫了一眼,认出这是董卓的侍女貂蝉。

    ……不怪他记性好,实在是董卓起的名字太有特色,清一色的动物+昆虫,什么鹫蜓、雁蛴、豹蚋,这都是些什么鬼啊,也就貂蝉这个名字好听一些。

    李儒在心底暗暗吐槽,摇头走了。

    任红昌别了鹫蜓,从管家那里挂了名,便从角门而出。

    不知为何,今日竟有一种莫名的心慌之感。

    那一日,她听了崔颂的警示,立即赶回家告诉父亲。

    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的父亲竟然知道这些。原来那一日,戏志才离开后,当晚递了一封信笺。信中的大意与崔颂说的差不离,但分析得更加深刻。

    别看他这个“神医”现在没事,那些大人物们也未必有闲情雅致管他这个小虾米,在底层贫民中有如此声望终究是一种隐患,一旦有变,那便是摧枯拉朽的灭顶之灾,逃都来不及。

    戏志才警告任神医尽早离开当前的住所,不要再顶着神医的名头出诊,最好能带家人离开长安。

    戏志才说得很透彻,亦列出了解决之法。他唯一没有料到的是,任神医的女儿在董卓府上当婢女,不是轻易能走的。而女儿在董卓府,任神医又如何能一个人离开?

    因此,纵然得到警示,任神医仍然心怀侥幸,不愿离去。

    哪怕女儿跪下相求,他也只是口头应着,说过几日就走,左拖延一日,右拖延一日,一直拖到现在。

    任红昌打定主意,今日不管如何,她必须要说服父亲逃离长安。

    可她没有料到,机会向来转瞬即逝,不会厚待任何人。

    这一日,再次出门踩点的崔颂,在西城隐蔽的角落捡到一个狼狈哭泣的少女。

    长安狱中,荀攸望着栅栏外空荡荡的地面,眸光深深。

    今日没有逼供,没有在他眼前施刑,不闻半点人声,实在不同寻常。

    不用面对那残忍的精/神/折/磨,荀攸非但没有送一口气,心情反而变得更加沉重。

    事情有变,而且是往坏的方向变动。

    若是董卓已不耐烦,腻了这无休止的逼供,想要杀他泄愤,那便罢了,怕只怕……

    在这寂静若死,昏暗无光的牢房里,荀攸独坐了一天。

    天黑之际,他拍了拍身下的草席,和衣而睡。

    半里开外,温暖明亮的房间里,李儒放下酒樽。

    “那荀氏逆贼如何了?”

    “今日坐了一天,并无异样……因为无人更换灯油,刚刚底层的光源灭了,”狱卒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那荀攸……”

    “他如何?”

    “那荀攸……”狱卒露出敬佩之色,“他安然地睡了。我们在暗道再三确认,确实是睡了。”

    “哈哈哈……”李儒大笑,“果不出我所料,荀公达此人,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可惜了。”

    他抚摸酒杯上鸟兽纹饰,口中说着可惜,面上一派清冷,“要说荀公达不曾有刺杀主公的心思,我是不信的。如此,也不算我李儒枉杀了你。”

    饮完最后一杯酒,李儒起身,取过架子上被铜炉烘热的外衣。

    “走吧,莫要让荀公达久等了。”

    ……

    崔颂带着貂蝉来到前段时间买下、用来当临时歇脚处的一间小型屋舍。原来的主人外出避难去了,因为走的匆忙,留下了大半的家具与物什。

    崔颂让貂蝉在榻上小坐,见她小脸冻得通红,便提了一只陶壶去烧水。说起来,他会用古代的柴火生火,还要得益于万能小助手·郭嘉的悉心教导。

    貂蝉见他忙活,不安地起身:“这些粗活,还是让妾身来吧。”

    崔颂婉拒道:“客随主便。如今你是颂的客人,不是太师府上的家侍。”

    貂蝉与崔颂推辞了几句,见崔颂坚持,只得作罢。

    等到热汤递上,貂蝉的情绪缓和下来,崔颂这才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

    貂蝉神色悲戚,极力克制着泪水,娓娓道来。

    原来,貂蝉因为心中的不安,决定回家一趟。当她到家时,家中一片狼藉,空空荡荡。向左邻右舍打听消息,被告知任父已被董卓的卫兵抓走。

    貂蝉急忙去府上打听消息,得知起因竟是一个被任父医治过的盗贼。那盗贼在长安城内行窃的时候被人抓了个正着,当场便被打了一顿,还扬言要棒杀他。原来,他偷的乃是董卓部将胡轸家的公子。盗贼知道后,立时吓得腿软,他想起偷盗时听到的秘辛,这胡家公子的妾室得了重病,找了许多名医都束手无策。为了讨好胡公子以换取活命的机会,他将曾经为自己治过病的任父推了出来,并夸大其名,打包票说这位神医乃是扁鹊在世,一定能治好那妾室的病。

    胡家公子信以为真,派下人去找任父。任父除了会治点风寒小症外,他的技能点全点在望闻问切的“望”上面了——只会看病不会医,这连名医都治不好的疑难杂症,他又哪里能治得好?

    尽管他能看出那妾室得的是什么病,可不会医治,知道病的名字有什么用?那胡公子本就是个任性暴烈之人,哪管任父有没有真材实料,他只要结果,要的是药到病除。见任父不能治,听了盗贼信誓旦旦的话而对任父期望极高的胡公子,因为落差太大,只觉得自己被耍了一通,不由怒火中烧。

    夸的这么神乎其神,还不是庸医一个?怒气转为杀意,便想杀了任父泄愤。

    当然,这个胡公子也不是个蠢人,自家父亲刚刚吃了败仗,他比往日谨慎了许多。怕任父是个“关系户”,胡公子在下手之前,特意去打听任父背后是否有大人物替他撑腰。一来二去,竟引来了董卓的谋士李儒的注意。

    李儒听完原委,让胡公子把人交给他处置。

    “李儒?”崔颂听到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仔细回忆。他只记得李儒在三国演义中有鸩杀少帝的功绩,其他的一概不知。李儒是个怎样的人,他带走任父究竟有何目的?

    无从得知。

    天色渐暗,貂蝉敛衽起身:“多谢公子,妾该回去了。”

    目前还未知李儒的打算,崔颂叮嘱貂蝉,暂且按兵不动,不要引起李儒的注意。

    临别前他问貂蝉,董卓身边有哪些谋士。貂蝉回道,董卓身边的谋士不少,但大多是摆设。受重用的就只有两个,除了李儒,另有一个穿灰衣的文士。问及姓名,貂蝉说不知,那谋士十分神秘,只在与董卓谋事的时候,才会出现在太师府,谈完就走,出入都走最偏僻的后门,从不参与会宴。

    崔颂只当这是一个不曾记载在历史上的,隐藏在董卓背后的高人。他又向貂蝉寻问吕布,貂蝉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人,但还是如实道:“吕将军,骁勇而有威严,令人望而生畏。”听着像是普通的陈述,不带丝毫旖旎的味道,仿佛两个人并没有私情。

    崔颂又多问了几句,发现的确不是他的错觉,吕布和貂蝉就是打照面的关系,演义里的一见倾心并不存在。不仅如此,听貂蝉的描述,董卓对她也没有所谓的迷恋。

    “太师手握天下权柄,府上美人无数,怎会看上妾身的蒲柳之姿?何况太师……禀性暴烈,动辄打杀,妾身唯恐自己伺候的不好,每日战战兢兢,岂敢心存妄想?”

    董卓改立献帝以后,大权独揽,要什么样的美人就有什么样的美人,连宫里的妃嫔宫女都捞出来给自己享用了,更别提其他人献上的各式各样的美女。貂蝉虽然是董卓的侍女,但因为其年龄小,又非董卓喜欢的类型,董卓对她无甚兴趣。

    崔颂回到驿站,戏志才并不在房内,待到天黑,宵禁时间过,戏志才还是没有回来。

    第二天,早朝过后,一个消息如平地惊雷,砸在士人们的心头。

    董卓已掌握荀攸谋逆的铁证,要荀攸老实交代整个事件的主谋。荀攸宁死不从,被董卓一怒之下打折了腿,关进长安狱中最黑,最脏,最冷的牢房,三日后处以“具五之刑”。

    何谓“具五刑”?这是沿袭秦朝的一种残酷刑罚,先在脸上刻上象征罪人的字,再割掉鼻子,砍掉脚趾,用鞭子活活抽死,然后砍下脑袋,枭首示众,最后把多余的肉切下来,拿到集市上贩卖。此刑法极其残忍,是专门为犯了“夷三族”大罪的人设计的酷刑。

    此消息一出,立即遭到了所有士人的反对。

    “荀攸罪不至死,何况是如此严酷的刑罚。”

    董卓冷笑:“以下犯上,意图行刺帝王,这还不‘罪不至死’?”

    质疑者无语,谁都知道荀攸是因为被怀疑预谋刺杀董卓而被抓起来的,跟圣上什么事?

    可是董卓说有就是有,他强硬惯了。要证据?没有,拳头要不要?

    “此乃‘夷三族’之刑,未夷三族而‘具五刑’,有违天和。”

    董卓继续冷笑:这可是谋逆之罪,以你的意思,我是不该网开一面,放过荀攸一家,而该夷他们三族了?

    质疑者哑然。

    不怕流氓有文化,就怕流氓不讲理。不怕流氓不讲理,就怕他流氓的同时还一堆歪理。

    不管人们怎么反对,董卓都能将他们一一反驳回去。

    因为董卓一贯以来的行事作风,大家习惯了他的强硬与流氓,是以人们虽然觉得董卓这是强词夺理,却只当他是在排除异己,未曾深想。

    一部分士人继续向董卓进谏,另外一部分则选择静观其变。未过多久,又有一条消息传来,原以为有三天时间缓冲,寻思着曲线救国的士人坐不住,那些作壁上观的士人亦坐不住了。

    但凡参与除董大业的,人人自危。

    据闻,荀攸在狱中受了刑罚,伤口发脓,当夜便发起高烧,说起胡话来。董卓的谋士李儒向董卓进言,想要趁此机会撬开荀攸的口,将参与谋逆者一网打尽,并引荐了一名神医,全力吊住荀攸的性命。

    当钟繇将消息带给崔颂的时候,已是第一日的下午。

    崔颂沉默许久,与钟繇一拜:“还望钟书郎为颂引荐。颂,愿投身于王温侯帐下。”

    钟繇与崔颂打了预防针,说了当日王允召集反董义士时发生的事。

    当崔颂听到许攸说他坏话这段,不禁疑惑。

    许攸?是那个背叛袁绍,帮曹操烧了袁绍的粮草,最后因为每天吹嘘自己功劳、鄙视曹操而被杀的许攸吗?

    原来的“崔颂”何时得罪了这人?

    钟繇又道,王允不是偏听偏信之人,自己会帮崔颂在王允面前正名,让他不用担心。

    带崔颂去见王允之前,钟繇犹疑道:“小友与大鸿胪卿有旧?”

    ……大鸿胪卿是哪位?

    崔颂深感头秃,含糊其辞地带过这个话题。

    同一时刻,刘曜府。

    “大鸿胪卿,有一江姓士子求见。”

    “不见。”当他刘曜府是什么地方,无名之士也来拜谒?

    “那士子说,等大鸿胪卿看过这封尺书,再做决定不迟。”

    刘曜本不欲理会,又觉得看看无妨,便接过那条方寸大小的丝帛,展开一看。

    他沉下脸,将丝帛丢进炭盆烧毁。

    “让那士子进来。”

    江遵在家仆的指引下掀帘而入,刚绕过屏风,就对上一双乌沉沉的眼。

    “你的那封短书是何用意?”

    尺书上,仅仅写着四个字。

    ——君与崔颂。

    江遵泰然道:“在下相信大人与崔郎‘渊源’颇深,因此,赠与大人一条重要的情报。

    “那崔家颂郎,如今就在这长安城中。”

    刘曜彻底沉下脸,阴恻恻地盯着江遵:“那又如何。”

    “大人莫要误会。”江遵这时才姗姗行礼,“遵,只为投诚而来。”

    董卓府,吕布不满胡轸打了败仗却无惩罚,还要因为所谓的“神医”而受到褒奖。

    “我待太师如父,太师如此,叫布如何能服?”他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抗议。董卓不耐烦了,让他去问坐在角落老神在在的李儒。

    “此乃李文优之计也。”

    吕布将炮火转向李儒:“先生此举,莫非是亲胡轸那厮,而轻布乎?”

    明知道他和胡轸不对盘,还要帮胡轸捞个功劳,向胡轸示好,这不是跟他吕布作对是什么?

    “奉先言重。”李儒轻飘飘地打着太极,“我无意帮扶胡文才(胡轸),所作所为,全是为了主公的大业。”

    他这样的态度只让吕布觉得敷衍,且十分虚假,愈加牵动他的怒火。

    “然则此事不公,叫布如何能忍?”

    虽然已经极力控制语气,吕布还是无法忍住他的牢骚。

    董卓大怒,抄起身边的手戟就丢了过去。

    “竖子,你想误我大业不成!?忍不了就给我滚!”

    尽管吕布已侧身闪避,那手戟还是擦过了吕布的衣袖。

    吕布神色骤变。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