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小说网 > 女户 > 137结仇

137结仇

推荐阅读:天神诀梦醒细无声神级幸运星惊悚乐园娱乐圈最强霸主农女贵娇我的大侠系统奸臣无限之军事基地宠文结局之后

一秒记住【海德小说网 www.haidehong.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却说九哥自过继以来,看是春风得意、荣华富贵,实则糟心事情一件也不曾少过。却才熬到了登基,熬过了边患,熬过了孝期,熬得元老大臣们退退、服服,连着妻儿一道儿省吃俭用好容易熬过了缺钱日子。眼见着得形势一片大好,忽地又闹出流民为乱来!

    政事堂里,田晃与靳敏两个正当值,因朱震今日不当值,散了常朝便回府了,他两个正说着洪谦“会断案”,冷不防加急文书递到了跟前儿,当下也不说洪谦了,急急一看是军务,两人脸上便似被抽一了个大巴掌,齐一整衣,往紫宸殿里上奏。

    九哥彼时正看着呈上来舆图,上标着各处所建商道进度如何,手旁一撂奏本书册,是写着于何处设卡、置多少官吏收费又收支如何。下定了决心,不可令这征收商科又以养出一注冗员来。又心里算一回收支,这征税修路,居然还有赚头,九哥一时难以置信。

    虽是震惊,九哥心情却是不坏,口角含笑,正预备回去用午膳时与玉姐说这奇。须知有商路之前,国家道路都是官路,官道并不许平民人等行走,官员、军士行走时,驿站须供食宿、车马等等,非但不收税,反要倒贴钱,除此之外,驿站之维护、驿卒之生计,亦由国家支付。平民人等若走了,也不收税,却要捉将起来。便有那一等机灵人,人少时走官道,闻得耳后生边,便忙自官道上跳将下来,生怕叫人捉了去。是以这官道,朝廷是赔钱。

    无钱时愁钱,赚了钱时九哥又有些犹豫,恐这税钱定得略高,伤了商人。若商人不行道了,便也无处收税。一时却又想着少时几次全家随郦玉堂往任上去,皆有商人随行。又想怕收了税,商人又依附了官员去走官道,此须禁止。

    正思忖意,却听着脚步声声,便有小宦官来报:“官家,田相公、靳相公求见。”九哥忙命宣见。却见田晃与靳敏两个脚步匆匆,身上绸衣擦擦作响,声入耳中,便觉是有急事。九哥便也将笑容敛起,问道:“二卿何来之匆匆?”

    田晃说话也较平日上了几分:“有失土之民为乱。”

    九哥怔然,旋即生怒:“究竟如何?”田晃奏曰:“是地方处置失当。”却将手上急报双手捧上,胡向安上前接了,转奉于九哥。

    九哥展开一看,即怒上心头,拍案道:“我早经说过,抑兼并可暂缓,他们吞了我也不曾叫他们吐出来,只叫他们休要太贪!如今倒好,贪吃撑死了自己!他们自己蠢死不打紧,我还心疼我好好百姓!”

    ————————————————————————————————

    原来北方有一县名丘邑,离京不甚太近,却也不算极远,因豪强兼并,百姓沦为佃户。初并不曾流离失所,不想这财主初时倒尚算和气,也与贫苦人家减几分租、也与疾病之人赠些药。这二年却越发吝啬,不特涨租,还时常征佃户出力服役——弄得佃户日子越发过不下去。欲往旁人家去,阖县唯此一大户,惹不想背井离乡,便再没个旁去处,只得暂行忍耐。

    千不该、万不该,这主人家一管事仗势欺人,霸占了一佃户妻子。寻常遇这等事,将女娘送还,略与些银钱遮遮羞儿,多半也没个人追究。不想这管事也是个有能之人,竟擅自命家丁将这佃户打将出去。佃户肚里一肚气,娘子不曾讨回,连丝帮衬钱也无有,反叫打了,还要挤出钱来治棒疮。如何忍得?

    庄户人家,多是聚族而居,有些个家族彼此处得好些,有些个家族彼此生疏些。然若遇事,合族上下却多半一心。于是便纠起本族青壮,欲讨个说法儿。由此便惊动了主人家,不想这主人家竟不知发甚么昏,以佃户为刁民,竟不责罚管事,反递帖子令县令弹压。

    正闹间,佃户之妻又羞自缢,事情闹得愈发大了。县令平素不与这财主争执,此时却不好真个弹压,反劝财主息事宁人。这财主许是真个昏了,竟不听劝。县令无奈,亲往劝佃户,却又劝不住,不得已,将领头儿闹事暂押入牢中。这便捅了马蜂窝,又有传言,道是县令收了财主贿赂,一时群情激愤。

    时值春季,万物生发。然春季又有一个说法儿,唤做“青黄不接”,北方粮食一年至多两季,不似南方至有三季者——去年粮食缴了租子便不剩下甚了,经一冬,又春耕出了一把子力气吃得多些儿,便不剩下甚么了。年粮食还不曾下来,整日数着米粒儿下锅。正饿得一肚子火儿,又生出这等事来,如何不闹事?

    又有,既有兼并,许多百姓将身与田投了财主,便受其庇护,余下民人便要将这些个租赋一并承担。是以初时是佃户闹事,次后连有田之农夫之不满也叫勾了起来。又杂夹一等好事之徒,一搓火儿,竟冲击县衙,将县令采来打了一顿,县袍也叫扯破了。那财主家又欲点起家丁来看家护院,却敌不住外头人多,又有许多人饿着肚子,想这财主家牛羊满圈、粮满囤,正可均平均平。

    一来二去,将财主家也抢了。待吃饱了饭,这才想起来,官儿也叫打了、财主也叫抢了,这却是犯法。众人正急惶无计时,却又有人想起来,不如一走了之。

    原来这县既名丘邑,便是县内有些山,诸人往山里一躲,无人领路,岂不便逃脱了?说走便走,当即卷了铺盖、携了粮草,往山里去了。那县令因平素也不算凶恶,挣出一条命来,原是想掩着调解,此时只得慌忙上奏。邻近州县不敢坐视,亦欲相帮。躲往山里便愈出不敢出来,又与邻近州县颇受兼并之苦百姓连成一气,做成个啸聚山森。乱民越发多了起来,因掩不住,不得不上报朝廷,彼时却已祸结三县了。

    ————————————————————————————————

    九哥看着这奏章,只觉火气一阵一阵往上冒。靳敏看着不是个事儿,忙来劝道:“官家且慢气来,事已至此,平乱要紧。”

    九哥忍气道:“召政事堂、枢府、户部、兵部来议事。”胡向安多一字也不敢说,只答一声:“是。”便亲奔出殿门,支使几个小宦官往各处宣诏。九哥却问田、靳二人:“这迟某人是何等样人?竟能兼并一县?查!”田晃连忙应了,亲去吩咐。

    诸衙皆宫内大殿之前,不多时,户部兵部与枢府先到,户部尚书先说:“方才田相公传官家旨意,命查迟某人兼并之事,侍郎正领人翻阅卷宗,稍后便送至御前。”九哥面色一缓也不缓。兵部与枢府便请先问战况,九哥将奏本掷与二人。

    两人将将看完,李长泽、朱震、丁玮便至,三人皆不年轻了,却各骑马奔来,都是一头汗。进来先与九哥见礼,九哥道:“休弄那些个虚了!先看这个!”奏本复往三相手中传递。待三人看完,九哥问道:“如何?”

    李长泽因九哥先前曾语及兼并之事,却叫他劝过一回,不由旧汗未消,汗又起,一拱手儿,正待请罪。外头户部侍郎却又来求见,道是这兼并丘邑县兼并迟财主底细查到了。九哥冷着脸儿问:“他是何人?”

    侍郎奏曰:“臣等查看丘邑县之户籍,又拣看田册,丘邑县并无迟某人,这些田地,却是……陈奇名下!”话音落地,自李长泽以下,便都放下心来。

    九哥却狰狞了:“属实?”

    侍郎道:“属实!若丘邑县有迟某人户籍,臣等也不至耽误这许多。因并无迟某人,臣等又查看田册,也不晓得这份产业是陈奇名下。臣受此启发,便查阅京城户籍,始知迟某人乃京城人士。若臣未猜错,却是陈奇家仆。”

    九哥听了,一拳捶到案上,砚台、镇纸齐齐跳得老高,怒道:“区区一家仆便敢兼并,家仆之仆便敢淫人-妻女!陈奇何其威风?朕且不及!”

    李长泽之下齐齐拜倒,口称“息怒”。

    九哥冷笑问:“于今却好如何?”

    李长泽开口便是斩钉截铁道:“限田,括其隐田!”朱震道:“乱民虽情有可悯,法却不容情。既有冤情县令又不管,有那等生事心志,何不径往上诉?胁从可赦,首恶当诛。请剿其乱者、抚其孤苦。”

    九哥一挑眉,复问:“使何人剿、何人抚?”

    朱震对曰:“请以陈熙进剿,使郦乾生安抚。生事者毕竟乃陈氏仆役,若使他人前往,恐于其家业,不好处置。请官家看慈明殿面上。郦乾生乃宗室近亲,亦足证官家诚意,不如此不足以平息事端。北方兼并颇重,是以丘邑之事一月而勾连三县,臣恐拖延不决,事将有变。”

    九哥道:“就这样!”旋即道,“诸卿跪着做甚?起。”

    诸臣这才起来,当即拟旨、颁诏、调兵。又与九哥亲兄郦乾生颁旨,着出为安抚使,只待陈熙先行,平定局势后,便即出发。

    枢府看着这般,便知此番用不着自己,有陈熙去,事交与他便是。户部却要诉一回苦,言国库才攒下薄薄一点银钱,便要花将出去。李长泽等却想抑兼并之事,朱震想却是慈明殿这番又要讨不着好了。

    李长泽心思动得起,想来这兼并是须抑上一抑,却又不能狠抑,否则民心未失、便要先失官心。不若官家所倡之重工商,好与失土农民一条活路儿。

    朱震又请九哥“往慈寿殿分说分说。”

    九哥深吸一口气道:“但有急报,便报与我,我往见慈宫。”

    ————————————————————————————————

    太皇太后正与淑太妃说着陈熙之妻又怀一胎,只盼是个男胎,因陈熙长子这些年着实有些个娇惯,想着好有个兄弟,两个好互相扶持。听得九哥求见,姑侄两个都有些讶异,太皇太后道:“请。”淑太妃道:“也不曾听说有甚事。”

    待见九哥入来,面色不豫,两个心里都有些打鼓,太皇太后问道:“官家近来可好?”九哥强笑道:“诸事皆安,唯有一事挂心。”太皇太后因问何事,九哥便说如此这般,听得太皇太后与淑太妃也面如土色。

    这两个不是不曾经过流民为乱,那些个却不曾与她们有牵连,是以能淡然处之。如今陈氏既有激起民变之嫌,两个如何不惊?心里将陈奇骂了个狗血淋头,口上便要摘清。太皇太后愤然变色道:“官家无须看谁面上!我既嫁与先帝,便是郦氏妇,如何会护着陈氏仆?”

    九哥顺势将以陈熙进剿之事告知,又说:“先平剿患是要紧,平乱之后,陈奇之罪却不好不问了。”太皇太后道:“国家自有法度!”九哥道:“终是皇太后亲弟。”太皇太后冷笑道:“便是我兄弟,该领甚罪也当领甚罪!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这头祖孙两个说得相投机,那头慈明殿里,皇太后正拍桌打凳儿,朝陈奇之妻骂道:“你们胆子也忒大了!竟不先来说与我知道!”

    陈奇之妻哭道:“我们也不晓得,作死奴才自家逃了并不曾告诉我们,我们也是因着那头府里有动静,略一打听,这才晓得事情不好了。还请娘娘救救我家那个亡人。”皇太后顾不得弟媳骂弟弟是亡人,将心一横道:“你们只管推与那逃奴!我自与官家打官司去!”她统共这两个兄弟,如何肯令陈奇出事?

    陈奇之妻放下心来,依旧哭道:“他叫削职好些年,家里收益便少了许多,孩子们一年大似一年,一个个皆要嫁娶,又要置产业。京畿早没地方儿了,这才往稍远些儿地方去,谁晓得……”

    皇太后听得心烦,喝道:“你哭个甚?回去等消息罢!”却命人往紫宸殿去看九哥可。

    九哥自是不,听着九哥往慈寿殿去了,皇太后暗骂一声,也只得忍了,只待九哥出了慈寿殿,往叫人拦着相请。不请太皇太后出手,九哥前脚出了慈寿殿,后脚便使人将皇太后拎了来训斥一回。

    皇太后听着太皇太后说她这一系:“眼皮子浅,上不得台面,不晓得轻重”,又说叫陈奇兄弟两个,“日后也休要为官了,做官儿也是犯事。”竟是要将他两个皆削职为民。口上不说,心中不由大恚,手上留两寸来长指甲都握断了三根。暗想:你们休要落到我手里。

    陈熙行后,九哥果颁旨,彻查此事来龙去脉。果然连出陈奇,这陈奇几经起落,心志早已不坚,审他又是洪谦。洪谦言辞自来犀利,又通世情,但陈奇有言不符实之处,皆叫他一一指出。陈奇初欲推往逃奴身上,洪谦却翻出吏部旧档,将田册取出,却是他名下。有迟某人签与他“雇佣”契书,凡经牙行之正经“雇”人,皆须往衙内落档。

    陈奇不得不认了是他指使,却又说并非是他一人之产业,尚有其兄侯陈文之田。于是朝廷公议,一将陈奇削为民,又将其兄之侯爵夺去。却又将其“强取豪夺”、“非法而占”田地收还国家,重分与百姓。

    朝廷上自政事堂,下至寻常小吏,皆知兼并之烈须抑,却又恐蔓延至己身。今日终于有个替罪,自不会轻易放过。李长泽主持公议,原本陈奇兄弟激起民变当流放,因是皇太后兄弟,可“议亲”,便不流放,只削职而已。乃将皇太后求情门路都堵了。

    待朝廷议下,时已至五月,丘邑陈熙已将大股流民平息,只余收尾。皇太后气极而病,孝愍太子妃却请缨讨了侍奉差使。太皇太后与玉姐皆知王氏与皇太后有宿怨,太皇太后乐得王氏将账全记皇太后头上,玉姐以皇太后难缠,两个皆乐见王氏与皇太后打擂台。

    是以太皇太后止遣人慰问,玉姐亦止每日亲往问安,余事悉交与王氏。拖延至九月里,皇太后“病愈”,玉姐还将淑太妃所出之三姐、王氏之女三姐,并淑太妃抚养先帝之女一并唤来,与皇太后设宴庆祝。皇太后发作不得,恨得只管咬牙。

    外头却传来消息,陈熙已将乱事平定,郦乾生抚慰颇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