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圆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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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在二十年前,有一个人告诉唐时,今天你会与你同门大师兄自相残杀,唐时一定会喷那人一脸狗血。

    可是现在,他捏着三株木心笔,看着站在那屏风旁边的杜霜天,原本的惊涛骇浪,现在都已经平息了下去。他问出那一句话之后,就只是看着他而已。

    杜霜天淡淡一笑,却是对唐时这样突飞猛进的修为感到诧异。这样的修为增进速度,即便是魔修也比不上,不应该说是天纵奇才,只能说是变态。“唐师弟的修炼速度,当真是让杜某望尘莫及的。”

    虚伪的对话,虚伪的微笑。

    连他们都觉得自己虚伪,也就无所谓是不是需要继续伪装下去了。

    外面整个石宫之中已经乱了起来,但是外面的魔修们还浑然不觉。

    这一次的渗透,乃是借着正常名义进来的,又恰好遇到杜霜天自己的修为出了一点问题的时候,可以说得上是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

    转眼之间,议事厅里就已经杀成一片了。

    貔貅楼来的这一位周胖爷,杀人一点不手软,提着一把精致的匕首,当真有纵横捭阖之威。只是手法更犀利的,却是一边的洗墨阁众人。这时候根本不需要再掩盖自己的身份了,对白钰来说,这就是一场公开的屠杀。

    洗墨阁十年前的冤仇血债,都要这些人来偿还。

    若是不挡路,白钰自然不会理会,但凡有人要挡了他的路,必然会被一剑斩成两半。

    应雨游刃有余得很,她的力气,完全不符合众人对于一个小姑娘的观感。

    抬手一巴掌便能直接拍飞一个人,看上去简直轻轻松松,视周围魔修如无物,简直令人闻风丧胆。杀人的手段最犀利的,还算是叶瞬——白钰虽然杀人,可毕竟跟叶瞬不一样,叶瞬已经习惯了这边的屠杀,杀人如切瓜砍菜,手段的娴熟方面,还是叶瞬更胜一筹。只是白钰,更加狠辣。

    对白钰来说,师门之仇是一点,宋祁欣的仇又是另外一点了。

    外面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片屠杀场,刀光剑影,哀嚎呼喊,残肢断腿,飞来飞去,炼狱一样。

    可是经过那一条小小的甬路,一直到里面,便开始安静了,连同着现在还站在里面的唐时跟叶瞬,也都是安安静静的。

    唐时太久没有说话,一路上思考了很多,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对杜霜天讲,可是到了这里,看到了杜霜天,竟然又觉得无话可说了。原本准备的一些话,现在想起来都是没有必要的。

    所以,杜霜天代替了唐时,说出了这一句话:“动手吧。”

    动手吧。

    多少年同门情义,最后说出来的也就是“动手吧”这三个字。

    唐时觉得挺讽刺的,可是想到杜霜天做出来的这些事情,又何必有什么留手的心思?

    所以唐时不再多想,提笔虚空之中一点,却是点出了一副画卷来——正是他当日初归招摇山之时,于草庐所作。

    一笔将这画卷点开,唐时看向了杜霜天,他不闪不避,像是知道自己今日已经逃不了了一般。本来杜霜天便是渡劫期的巅峰,按理说实力在唐时之前,只是他只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修为损耗。以人力来抗衡天劫的到来,自然是一日不如一日。

    现在他整个人都显出一种颓靡的感觉,站在那里,看着唐时缓缓展开画卷。

    唐时道:“不管你从何处而来,师门长辈以真待你,即便你身怀恶意而来,忘恩负义,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情。这修真界残杀之事太多,你昨日灭洗墨阁,今日我来找你寻仇。”

    他顿了一下,垂眼之时,脑海之中便略过了自己看到宋祁欣最后一面的时候。当初应雨说她什么烂桃花,不想如今是这样的结局。

    “此局乃我所布,你我且与局中较量。”

    想想,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唐时扬手,将那画卷一翻,便已经铺展开来,转瞬之间,杜霜天眼前的场景便已经变了。

    这里不再是石宫之中的场景,而是在招摇山上。

    这些都是熟悉的地方,洗墨池,棠墨殿,后山的祠堂和砚壁,祝余草的芳香,七珠果的颜色……种种都与记忆之中一样,杜霜天没料到唐时布出此局来,已经隐约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看不见唐时,却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这样的局,于我而言,毫无意义。”

    因为他早在当年投身魔道之时,便已经决定断情绝义,对这小小洗墨阁,又怎会放在心上?

    杜霜天以为唐时会出什么好的招数,不想也不过如此。

    他嗤笑一声,抬手便运了掌力,主修的乃是天魔极功,走的是狠辣霸气的路子,所以杜霜天下手从来不留情,恐怖的掌力,几乎让唐时制造的这个幻境波动起来。

    只是唐时既然已经决定出了这一招,自然不会虎头蛇尾。

    诗。

    诗碑。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招摇山没有红豆,只有一串一串的七珠果。

    当那穿着傲雪红梅画裳的女子,捧着几串七珠果转身朝他一笑的时候,杜霜天的手,忽然就拍不下去了。他知道了,唐时的用意。

    唐时认为,他欠洗墨阁的,也欠眼前这个女人的,所以他布置了这样的一个局,要从哪里开始,到哪里结束。

    “大师兄?”

    宋祁欣扭头看着他,还是当初的容颜。

    杜霜天的手按紧了,一笑,走上前去,喊一声:“宋师妹——”

    抬手的时候接过那其中一串七珠果,杜霜天杀心已起,只是手中已经蓄满了力,这一局对杜霜天来说相当简单,只要破去便能脱出。可是似乎察觉了他的用意一般,宋祁欣抬头起来:“师兄要杀我吗?”

    师兄要杀我吗?

    多少年了?

    他潜入洗墨阁多少年了?

    杜霜天都要不记得了。

    他苦修千百年,在天魔天角这样的环境之中,手中沾染了无数的鲜血,终于成为天尊。可是魔修的天劫多难度过?

    魔修一途,向来是进境快,可是境界不大稳当,因为速度太快,所以根基不稳,渡劫的失败率在仙佛妖魔四道之中乃是最高的。在杜霜天之前的几任天尊,无一不是在渡劫的时候,被劫雷击中,神魂俱灭。杜霜天不想死,他想要找一个很稳妥的方法。

    在四处游历的过程当中,无意入了苍山后山的秘洞,发现了那一具尸骨,又看到了墙壁上刻画着的字迹,恍惚之间便已经觉得自己是触碰到了那天地机密,所以才有潜入洗墨阁一说。

    那个时候,门中正在招收弟子,那个时候,他杜霜天还不认得宋祁欣。

    杜霜天不想回忆起这些东西,可是它们偏偏纷至沓来。

    他甚至已经看到眼前的场景忽然之间变幻,于是新入门时候的场景,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唐时只在这画卷外面站着,看着站在画中的那个人,面无表情。

    是杜霜天心甘情愿进去的,他没有逼迫,也就是说——杜霜天当真有心魔。

    宋祁欣倾心于杜霜天多年,可是杜霜天一直不曾给过回应。偏偏在有些时候的言行之中,又能感觉出他跟白钰那隐约的针锋相对的感觉。于唐时而言,这一幅画卷的幻境,不过是一次试探。

    只是效果,出乎意料地好。

    不,他宁愿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杜霜天若不出手杀了幻境之中的宋祁欣,那么他永生永世不得出,他若是真杀了她,那在唐时这里,便是真正的罪无可恕。

    怎么算,都是一个死局。

    “你也是参加内门弟子测试的吗?”

    这是他第一次碰到宋祁欣,那个时候还不过是个小姑娘,可杜霜天是伪造的年纪,对他来说,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而已。

    天生断情绝义,要成魔登天,所以他一向不怎么在意宋祁欣。

    一直到共同进入内门,画裳成功,又看着宋祁欣画裳成功……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想要窥知的洗墨阁的秘密却还是没有下落。

    直到他,那一日无意之间进了洗墨阁的祠堂——

    从祠堂上摆着的排位上,一个个地看过去,从下面到上面,直到看到那个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名牌。

    杜霜天现在想想,那一个名牌,便是证实自己在洞壁之中所看到的一切是否真实的契机。一切,在看到真相的一刹那,便已经完全改变了。

    回忆之中的杜霜天,只是从墨溪前面经过,终于又走到了祠堂那边去。

    他进入了祠堂,站在了那昏暗烛火的正前方。

    外面唐时忽然之间愣住了,觉出了哪里不对劲。

    祠堂!

    这个地方,绝对是在唐时记忆之中,非常重要的地方,因为他在这里,看到过相当不寻常的一幕。

    在看到画中幻境里,杜霜天抬头看向最高处那一枚名牌的时候,唐时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画面之中,杜霜天抬手就将那名牌拿了下来,可是在画卷之外的唐时,看不到画卷之中的那名牌上的字迹!

    杜霜天,就那样轻轻地将名牌翻转过来,然后站在那里许久没有动作。

    他觉得自己兴许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就像是九回说的那样,自寻死路。

    天又如何,命又如何,三十三天的星主又如何,太高太强的存在,他不过是局中一颗棋子。

    可是最恨的,也是这局中棋子之命!

    星主又如何?不是天道,不是运命,不是一切一切有资格操纵凡人际遇的所在,缘何以小三千诸多星辰为棋?所以他不甘,不甘就这样沦为人的棋子,所以他要杀!

    杀!

    杀念,早已经在那个时候起来了。

    他一步一步,筹谋着之后的计划。

    不急着离开洗墨阁,他要等着,等着洗墨阁的计划,等着这些大人物们展开的阴谋,然后以一个小人物的身份去破坏这一切。

    杜霜天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卑微之人,天给予人以“自我”,于是“我”凌驾于天。

    他手指一动,便已经将眼前的名牌捏成粉碎,回眸一看,看着祠堂外的天空,也看着站在画卷之外的唐时:“你以为这样一个小小的阵法,就能困缚住我吗?或者,你也想要知道,这祠堂上面的名牌上,到底写的是什么吧?”

    杜霜天的笑容,显得格外地得意,拥有一种难言的神采。

    唐时在外面看着,却是被他一语道破的心思。

    只是唐时也不遮掩,只道:“洗墨阁原本与你无冤无仇,即便你是魔修,又何必下此狠手?若没更深的目的,洗墨阁不值得你这高高在上的天尊出手。我依稀记得,我初入洗墨阁之时,都传你修为倒退,你若是一开始就假扮普通人混进来,可是有很高的修为,断然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所以我确定——那个时候,你是修为真正地倒退了。”

    杜霜天的表情,一下就变了。

    他不急着从画卷之中出来,因为在里面还挺有意思的。他跟唐时有差不多的修为,谁也奈何不了谁,他倒要看看,昔日的小师弟,又要用怎样的手段,来对付他这个大师兄。

    杜霜天笑得狰狞,满身都是戾气。

    穿着一声织金长袍的他,其实跟当初的那个杜霜天,一点也不像。

    “你很聪明,那么,不如继续猜?”

    唐时看他的目光之中带着几分怜悯,“我从你身上看到了无情道的痕迹,不是你刻意修炼了无情道,而是你魔修走的本就是无情这一道。可你修为忽然之间倒退到那个地步,应当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宋祁欣从那祠堂前面走过,恰好看见了里面的杜霜天,便进来了:“大师兄,怎么在这里?”

    杜霜天没理会,只是抬手看着自己的手掌,道:“然后呢?你知道然后吗?”

    唐时不知道然后,所以他无话可说。

    那个时候,正是唐时刚刚上山。

    杜霜天笑了一声,看着已经到了自己身前的宋祁欣,只温和笑着,望着她走近,却对唐时道:“在大人物的眼中,我杜霜天不过是可怜可笑的一条虫子,可在我这一条虫子眼中,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也不过是可怜虫。就像是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身边有怎样的局。”

    话音落地之时看,他手中冒出一柄光剑,刺向了距离自己很近的宋祁欣,光剑穿胸而过,却没有鲜血,只是宋祁欣哀戚又不敢置信的眼神。杜霜天只笑了一声:“怪,只怪我不该对你动情吧。所以,你该死。”

    所以,你该死。

    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宋祁欣的影子从祠堂上消失的时候,整个画卷也应声破裂,像是被杜霜天这一剑给撕裂,而后祝余纸落地,杜霜天的剑上,却落下来几滴鲜血,从剑尖,点在那画卷上,像是一朵朵红梅。

    “现在,你应该有出手的决心了吧?”

    唐时敛目,在杜霜天话音刚落之时,便直接挥笔而去,一笔点向其眉心,方才还看着淡静温然,此刻眼底已经是一片冰冷煞气:“你该死。”

    杜霜天面色苍白,手掌之中透出几分血红来。

    身形最快,已经如鬼魅一般,瞬间避开了唐时的攻击,往后面一撤,已然倒挂在了那洞壁之上。唐时一击不曾得手,动作却更快,手腕、眉心、肩胛……啪啪之声不绝于耳,他每抽出一枚诗碑令来,便直接甩到杜霜天的身前去。

    像是骤然出手的无数枚暗器,激射入杜霜天身周的石壁之中,陷阱一般一触即发!

    脚下一跺,太极丹青印迅速闪现,转眼就已经旋转在了唐时的脚下,他手指灵光一弹,无数诗碑令便在这个时候瞬间涨大,高大的石碑将杜霜天团团围住,石碑上的字迹都是唐时一字一句刻上去的——此刻,唐时脚下的丹青印已经冒出了无数的墨气,转眼之间那诗碑令也是墨气氤氲。

    十指指甲瞬间变黑,他想要出手,只是杜霜天的动作更快!

    轰然一声,十余枚诗碑令,向着中间的杜霜天合拢,然而中间那纹丝不动的影子,却已经转瞬消失!诗碑令相互之间砸在一起,砰然破碎,无数的意境忽然重合到一起,唐时却已经没有心思去管那么多了,因为他已经感觉到,危险从他的头顶过来!

    杜霜天与唐时同门多年,岂能不知道唐时的攻击手段,那诗碑令的厉害他早已经看过无数次,自然不会让自己身陷这样的困境之中,所以他直接避开——与唐时纠缠许多,再没有必要了。即便今日他杜霜天必死无疑,也要先杀了唐时!

    不杀,如何能平心中这一口意气?

    眼中的狠,手上的辣。

    双手手指结成了复杂的印诀,却因为速度过快产生无数的残影。

    “翻天印!”

    这感觉真是熟悉极了,不是之前杜霜天杀了唐时的那一招又是什么?

    黑掌之中藏着隐约的金光,却更给人一种妖异的感觉。手掌周围有隐约着的金色魔纹,但内中蕴含着雷电之力,敢命名为“翻天印”,自然有他的本事。

    曾经在这一招之下吃过苦头的唐时,一见到杜霜天又使出这一招杀手锏来,便是笑了一声:“同样的一招使两次,以为我会在一个坑里栽两次?”

    中指指骨轻轻一扭,无处不在的诗碑令,简直令人防不胜防,便这样在唐时的手掌与杜霜天相对的时候,被这两掌相压的掌力给崩碎。

    奇异的一幕,骤然出现!

    顺着唐时的手掌,竟然从地面上迅速地蹿出了一道绿影,细看竟然是一数人环抱粗的大树,诗碑令早已经破碎不见影踪,碎片弥散开来,就变成唐时掌下这一道大树的树干之影!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这一句诗,出自韩愈的《调张籍》,恰好在唐时的指骨上,所以便被他随意抽了出来,这样一用,只将对方的所有攻击全部挡了回去。

    “砰”地一掌,印在了那树干上,如泥牛入海——杜霜天转瞬便觉得不对,正要撤掌,可是这个时候,唐时已经一掌竖着,划破粗壮的树干,金光剖开这巨树,已经转瞬侵袭到了杜霜天的面前。杜霜天不退反进,狠狠一掌拍向唐时那一掌!

    双掌相接,都是倒飞而回。

    唐时一招不得手,只闪身暴退,转眼之间,方才那巨树就已经被杜霜天一掌劈成了飞灰。

    能成为天尊之人,手上都有绝招。

    杜霜天知道此刻的唐时可以说是与自己势均力敌,他只站在原地,忽然之间抬手,便有蓝汪汪一个圆形水域,出现在他身前。

    修士有习道术,体悟天地山川日月之意,融汇贯通,以道术领悟天地之道,于是无限接近于天道。

    但凡有登仙之能之人,定然是已经对于这天地之间种种规则有着颇为高深的领悟。

    杜霜天虽没过渡劫期,可是领悟已经到了。旁人体悟天地山川,而他体悟的却是海。

    海,广阔无边,百川归流汇聚而成。

    ——此乃九回给他的道术,这其中玄奥,大约唐时能够明白。

    在看到那蓝汪汪的水域缩影的时候,唐时便觉得头皮发麻了起来。

    他想起了自己经常感知到的那个画面——

    海水,无边无际的海水。

    他化作一只蝼蚁,在无边的海水上,搭乘一叶小舟前行,将无数的诗歌穿成无数的小船,连成船队,向前进发。

    杜霜天双手只轻轻一按,像是旋转着一块圆盘一样,便将那一块蓝色的水域旋转开去了。水域顿时扩大,像是抽足了营养疯长一样,整个不大的山腹便已经被这海水给填满了。

    粘滞的海水,却似乎激起了唐时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他闪身便从海水之中脱出,倒挂在了洞壁之上。海底隐约有着什么东西,像是封印一样,向着唐时压过来。

    沉重的,粘滞的气息……

    就像是当初他在映月古井下面感知到的一样!

    无风起浪,原本平静的海水忽然之间咆哮起来,万千巨浪倒涌飞起,从海面上腾空。

    整个山腹之中,都响起了恐怖的浪潮之声。

    这声音由大而小,从这山腹之中通过甬路,传到外面去,像是这天魔天角旁边就是海,而这一瞬间,是海水倒灌而来!

    外面无数人因为这古怪的声音而罢手,白钰却在这一瞬,甩开自己的对手,化作一道流光,便已经杀入那甬道之中——

    此刻,唐时却似乎面临着一个巨大的危机。

    他无法动弹,海底似乎有能够克制他的东西存在,几乎限制了他身上每一分灵力!

    从杜霜天这边看去,却是他手指之间操纵着无数的丝线,那丝线从海底某些地方钻出来,像是早就有目标了一样,缠住了唐时!

    唐时活动不开,更不要提去抠出自己的诗碑令了。

    屏风后面忽然腾起一道幽幽的绿光来,那后面似乎别有洞天,在这样的海浪喧嚣之中,却安静极了,轻轻地粘附在那无形的丝线上,又缓缓沿着丝线朝唐时爬过来。

    在这绿光出现的一瞬间,海浪平息了一刹,又立即疯狂起来。

    整个海水都起来了,化作一柄剑形,朝着唐时的眉心而来!

    唐时也算是豁出去了,被这光丝绑在中间,像是一枚死了的蜘蛛,他不甘!

    反正也不是自己的身体,都是后面是非给他做出来的,天下再没有这样血腥的锁骨功了——在方才的那一瞬,唐时右手上的血肉全部灰飞烟灭,露出一条古怪的手臂来。

    那手臂,乃是由诗碑构成,并着一根细细的臂骨,看上去可怕极了。

    唐时却像是已经知道了一样,根本没有理会。

    他自己毁去自己手臂上的血肉,自然承受了极大的痛苦,可是在血肉消失的这一瞬间,相当于唐时的手臂缩小了一圈,这个时候束缚着他的那些光丝,还没来得及收缩,这一个时间差,足够唐时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一瞬间按向自己的头顶。

    这战斗场面,若是让旁人看到,定然是觉得唐时更像是魔修。

    这一回,是头盖骨。

    海水瞬间已经到了面前,那感觉就像是有人发动了天地之大能术,掀了一片海砸向唐时,而唐时,诗碑令一拍,便听得一声脆响!

    “啪!”

    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

    一只玉杯忽然出现在唐时的手中,却厚重如山岳,玉色剔透,上盘九龙,海水到了唐时近前,竟然被他手腕一兜,海水与玉杯相遇,却如长鲸吸水一样——

    那浩瀚海水,遇了唐时手中那玉杯,转瞬无声,奔流入那杯中!

    山腹为之一空,方才种种异象只像是没有出现一样。

    唐时手中握着的玉杯之中,还有一片海!

    琉璃屏风在方才的打斗之中岿然不动,可唐时此刻,已然知道那屏风后面必然有鬼,只抬手一倾,杯中海水倒泄而出,他这一泼,像是泼茶一样将万丈碧蓝海水倾倒而出,撞向那琉璃屏风。

    琉璃瓶冯应声而倒,便露出一片绿色的光来,一面圆镜挂在那屏风后的石室壁上,唐时转瞬已经看清这镜子的模样,那绿光只出现了一瞬间,便已经被海水淹没。

    手中还有一只玉杯,唐时虽惊于那屏风背后的景象,对战杜霜天之事却不曾忘记。

    右手高高扬起,握住这一只玉杯,重重朝着施展这一道术之后面色惨白的杜霜天而去!

    像是一口大钟被唐时握在手中,扣向杜霜天,只是玉杯落下之时已经放大,将杜霜天扣在当中。杜霜天几乎是同时,便双手结印,一道巨大的黑色印阵覆盖了地面,也将杜霜天整个人覆盖在其中,血光一闪,只听得一声玉碎的清脆之响,玉杯压碎在地面上,而杜霜天的影子已经消失在了杯中,再出现在不远处的时候,已经七窍流血了。

    他抬手正欲擦去自己唇边鲜血,不料脖子上已经有一道冷光横着了。

    杜霜天所有的动作都止住了,回眸一看,却已经听到这个人的声音:“与我一战。”

    白钰。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在此处了。

    眼神之中含着无边的仇恨,只是一瞬间便已经变得冷然,白钰手中的剑一下也不颤抖,只横在杜霜天脖子前面。

    杜霜天一笑:“你有资格吗?”

    即便他此刻已经败给唐时, 白钰在他眼底,也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然而白钰不曾理会他的挑衅,只是摊开自己的手掌,“我没有,她有。”

    一串颜色好看的七珠果,静静躺在他手心。

    唐时落到地面上,看了那两人一眼,沉默半晌,想要说什么,却还是忍住了。

    这事,他管不了。

    转身便直接走向方才屏风后面的石室,唐时知道,那是更为重要的所在!

    那一面圆镜,终于出现在了唐时的眼前,与青鸟仙宫之中的那一面,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抖包袱,写得慢一点。

    明儿见=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