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小说网 > 乖,摸摸头 > 第30章 小因果(3)

第30章 小因果(3)

推荐阅读:天神诀梦醒细无声神级幸运星惊悚乐园娱乐圈最强霸主农女贵娇我的大侠系统奸臣无限之军事基地宠文结局之后

一秒记住【海德小说网 www.haidehong.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那顿饭还闹了个笑话,我一直以为他已经40多岁了,于是老“叔叔叔叔”地喊他,他神情古怪,又欲言又止,后来实在忍不住,说他才刚满30岁,我大惊失色,这也太显老了吧,怎么会有人年纪轻轻却长得这么“资深”的?

    后来琢磨,可能是他在藏地生活了很多年,脸被风化得比较严重吧。

    我们临别的时候没留电话,只留了QQ号,他让我喊他“成子哥哥”,我没问他的真名,他也没问我的,大家是萍水相逢的普通朋友而已。

    回到四川后我进了一家私立学校,按照成子哥哥的建议,开始努力工作,认真体会这种朝九晚五的生活方式。

    (四)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动物,相处的时候没什么异样,一分开就不行了,一个月后我居然想他想得不行了。

    我惊讶地发现我喜欢上他了,这怎么可能?!他长得像大耳朵图图一样,又显老,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他?可是,如果并非喜欢上了他,我怎么会满脑子都是他?

    睡着了想的也是他,睡醒了想的也是他……

    在我二十几岁的人生里,第一次遇到这样棘手的问题,我没办法去问妈妈,也不好意思向爷爷奶奶开口求教,言情小说和偶像剧没有教过我如何去应对这样的情况,我有些傻眼了。

    我不清楚自己到底喜欢他什么,或许是他身上那种独特的成熟吧,让人忍不住微微仰视。

    不对,这种解释好像又不成立,他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和亲密感,好像我们很久之前就曾相识相恋过一场一样。

    说来也奇怪,一旦发现自己开始喜欢上他了,他的模样在自己心里好像也没那么老了,甚至有一点儿帅了。

    我忍不住联系他,在QQ上给他留言,和他聊我的工作,他细心地给我建议。

    我把我对社会的一些疑惑向他和盘托出,他也是有问必答。

    但当我尝试着把话题往情感上迁时,他却并不接茬儿。

    看来,在他心里我没什么特别的,他或许只把我当个普通的小朋友对待吧,这种感觉让人蛮失落的,我长得又不难看,他怎么就没想法呢?

    我有一点点生气,故意在QQ上聊天聊一半就闪人,但好像我不主动和他说话,他就不主动和我说话,我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我是个女孩子啊,怎么可能主动表明好感?但我又不舍得不和他聊天讲话,于是这种QQ聊天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好久。

    这种聊天唯一的好处,就是对他的了解越来越多了。他过往的人生经历无比丰富,曾穷得掉渣也曾经历过数次生死,他现在的生活好像也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事业貌似很成功,但工作之余并非天天应酬、酒局不断,他经常出门溜达,有时候去寺庙里住,有时候去爬雪山。他好像很喜欢一个人独处,去哪里都是一个人行动。

    我觉得我和成子哥哥的人生价值取向是不同的,他活得很自我,好像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我不羡慕他的生活方式,但很羡慕他能有属于自己的价值体系。

    明白自己人生方向的人,多让人羡慕哦。

    喜欢上一个人了,难免患得患失,他有段时间常常往佑宁寺跑。有一次,他无意中向我描述了僧人的生活,言辞间满是向往,这可把我吓坏了,可千万别出家啊,我还没来得及告白呢。

    还有一次,他去雪山,消失了快一个星期,我联系不上他,急得嘴上起泡。

    一个星期后才知道他在雪山里面遇到了狼,他在电脑那头很随意地提了一句,却让我气得打哆嗦……真恨不得把他拴到裤腰带上了。

    更令人生气的是,我这么担心他,他却一点儿都不知道,我又没办法开口对他说,心里面像堵满了石头子儿一样,难受死了。

    终于,我忍不了了,攒了年假去西宁,却不敢挑明是去看他,只说是想再去一次青海湖。

    我去探望了妈妈,又给爷爷奶奶做了一顿饭,然后揣着一颗200摄氏度的心冲上火车,时逢铁路提速,但我觉得慢,恨不得下一站就是西宁。

    就像张爱玲说的那样:我从诸暨丽水来……及在船上望得见温州城了,想你就在那里,这温州城就像含有珠宝在放光。

    西宁,西宁,一想到这个地名就让人高兴得发慌,它也仿佛含着珠宝一样,熠熠地发着光。

    我没想到西宁不仅会放光,还会打雷刮风下雨闪电……

    这次西宁之行可把我哭惨了。

    我并不知道我到西宁时,成子哥哥已经散尽家产,即将跟随一位老僧人出门游方。

    上次他请我吃的牛排,这次是牛肉面,他隔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告诉了我这一消息,语气淡定得好似在说别人的事。

    我立马傻了,完了!他要当和尚去了!

    出什么事了?不正是事业的黄金期吗?多少人羡慕不已的收入,怎么说放就放下了……你是不是得什么绝症了?干吗要走这一步!

    我急得直拍桌子,他却哈哈大笑起来。他说:你太小,说了你也不明白,不是说一定要受了什么打击才要走这一步,只是想去做而已,就这么简单,不要担心不要担心,我好着呢。

    你好我可不好!我手冰凉,胃痛得直抽搐,真想把桌上的一碗面扣在他头上,一想到这颗脑袋将变成光头,我心都快碎了。

    用了一吨的力量才按捺住脸上的表情,我挤出一副好奇的样子央求成子哥哥带我去见见那位僧人,他爽快地答应了,带我挤公交车去见僧人,我坐在公交车上晃来晃去,难过极了,他这是把自己的后路都给绝了呀,连自己的车都送人了。

    僧人在喝茶,给我也沏了一杯,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子而已啊,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神奇之处,而且话极少,脸上木木的没有一点儿表情。他和我寒暄,问我哪里人,我说我是四川人,他说四川好啊,好地方哦……

    寒暄完毕,僧人默默地烧水,小铁壶坐在小炉子上咕嘟咕嘟的,他不再说话。

    我脑子不够用了,礼貌什么的抛到脑后,不客气地开口问道:师父,我不懂佛法,但我觉得如果人人都像成子哥哥这样抛家舍业,那不消极吗?

    僧人木木地点点头说:唔,人人……

    真想把他的胡子都揪下来!

    我接着问:您干吗不带别人,非要带成子去游方!佛家不是讲六根清净吗?他今天中午还吃肉了呢!他尘缘了了吗,就去信佛?

    僧人木木地:唔,尘缘……

    成子哥哥觉察出我话语间的火药味儿,开口道:豆儿,话不是这么说的,吃过肉不见得不能信佛哦,总要一点一滴去做。再说,信佛这回事,是累世劫种的因,这辈子得的果,缘分如此,坦然受之罢了。

    很多话再不说就晚了,我不敢看成子,看着茶杯说:那你和我的缘分呢?我们之间就没有因果吗?!

    我没敢看他,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天啊,好尴尬好尴尬,气都喘不上来,给我一个洞让我躲起来吧。

    成子一声不吭,该死的,你倒是说话啊,你和我就一定没缘分吗?

    僧人忽然呵呵地笑起来,满脸皱褶,刀刻的一样,他抬眼看看我又看看成子……眼睛好亮。

    他笑着冲我点点头,我死死地盯着他那被胡子埋住的嘴巴。

    他却只是说:唔……

    成子哥哥和僧人飘然离去,临走什么也没说,我从青海一路哭回四川。

    我不能去找闺密或同事诉苦,人家没义务给我当垃圾桶,我也不能去找爷爷奶奶哭,他们年纪大了,不能让他们着急。我去探望妈妈,却在见到她之前把眼泪生生憋了回去……我已经是个大人了,不能让妈妈觉得我没出息。

    可这种感觉太难受了,没有排水口,没有泄洪口,满满当当地堰塞在身体里,闷痛闷痛的。我心说这算什么啊,这连失恋都算不上啊,我到最后连人家喜不喜欢我都不知道……他万贯家财都不要了怎么可能要我啊?摆明了没缘分啊!

    我告诉自己他有什么好的啊,长得又不帅,行为又这么奇怪,赶紧忘了吧,赶紧忘了吧……没想到一忘就是两年。

    两年也没能忘得了他。

    (五)

    人就是这么贱,越是得不到的越是觉得好。

    我不舍得和成子哥哥失去联系,两年间我一直在QQ上联系他,但不多,基本是每过几十天才说一两次话,我问,他说。

    我想给自己留点儿脸,关于情感话题只字不谈,只问他云游到了何方,身体可好。他看来不经常上网,没有一次是即时回复的,有时隔了一个月才回复留言,寥寥的几个字又客气又礼貌。

    恨得人牙根痒痒。

    成子给我邮寄过一次茶叶,上好的金骏眉,我煮了茶叶蛋。

    边煮边心痛得要命。

    我把两年的时间通通放在工作上,工作上谁也没有我亡命,塞翁失马,居然当上了那所私立学校的教导主任,全地区最年轻的教导主任。人人都说我前途无量,人人都畏我三分,没人介绍我相亲,他们私下里说我严厉得不像个女人,没人知道我喜欢的人跟着和尚跑了。

    一想到成子哥哥或许已经剃头出家,我就受不了了。

    有人化悲痛为食量,有人化悲痛为工作量。

    我化悲痛为工作狂,天天加班,逢会必到,管理和教学都参与,工作笔记和备课笔记积攒了厚厚一摞。或许有很多人很享受这种以工作为轴心的生活,但说实话,不包括我。有时候在课间操的间隙,盯着操场上整齐划一的动作,我常常愣上半天,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忙忙碌碌忙忙碌碌,有了温饱体面的生活,学生家长和学校领导都爱我,但我不快乐。

    我都已经二十好几了,触碰过的世界却只有眼前这一个,这个就是最好的吗?

    时逢暑假,我开始认真盘算假期后是否继续和学校续约。

    成子哥哥曾告诉我不能盲目放弃,先去好好工作,认真体会了这种大多数人秉行的常规生活后,再决定如何去选择,那我这算是认真体会过了吗?那我接下来该如何去选择?我的选项又在哪里呢?

    我上QQ,打了长长的一段话,然后又删除了,两年来的客气寒暄仿佛一层隔膜,很多话不知以何种语气措辞开口和他说。

    我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和往常一样,给他留言说:现在漂到哪里了?在干吗呢?一切可好?

    万万没想到,一分钟不到,他回复留言了:挺好的,现在在成都,在一家网吧躲雨呢。

    我擦!龟儿子在成都噻!

    我火速打字问地址,约他见一面,手在键盘上乱成螃蟹腿儿,短短的一行留言打错了四五个字,我想都没想就发了出去,好像只要晚了一秒钟他就跑了、飞了、不见了,被雨冲进下水道流到长江里再也找不着了。

    我要给那位僧人立生祠牌位。

    我见到成子哥哥后的第三分钟,就在心里发誓要这么干。

    成子和僧人云游两年后行至成都,锦官夜雨中,僧人毫无征兆地向成子辞行,他留下一个偈子和半乾坤袋的茶,然后飘然离去。

    僧人就这么走了,神仙一样。

    我要给那位大师立牌位,天天上香!他把成子借走了两年,然后给我还回来了!

    ……话说他怎么知道我在成都?说不定是尊八地菩萨吧,掐指一算什么都明明白白的!好了不管那么多了,成子哥哥一头乌青的板寸,穿的是美特斯·邦威的T恤,而不是僧袍袈裟……太好了,他没出家。

    他跟着僧人喝了两年的茶,好像年轻了不少的样子啊,虽然穿的是“美邦”,但整个人精精神神的、土帅土帅的。

    我请他吃红油抄手,他吃起来眼睛都不带眨的,他还是吃肉的啊啊啊,既然他不排斥吃肉,那么应该也不排斥其他了……我念及自己人类灵魂工程师的身份,忍住了没在抄手店里把他推倒。

    但情况不容乐观,这家伙摆明了没有联系我的意思,如果不是今天心血来潮给他留言,他绝对灯下黑了,绝对一个人悄悄跑掉了。

    吃完这顿抄手,他未必不会悄悄跑掉。

    我恨不得找根绳子拴在他脖子上,但毕竟不是过去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不能蛮干。这两年的校园风云里,姑娘我磨炼出一身的胆识和手段,在与学生的屡次战役中我深知强攻不如智取。

    于是智取。

    我不动声色地和他聊了很久,套出了他接下来的行程。他计划四天后由川入滇去盘桓几年,继续他的茶人之旅。

    那天,我边和他吃抄手,边暗自做了个决定,算是这一生中最大胆的决定吧:我要跟他一起走,不管他去哪儿,我要牵紧他的衣角去看世界。

    我用了半天的时间搞定了工作交接,接下来整整两天半的时间,我全部用在和爷爷奶奶的沟通上,他们年纪大了,万事求稳,好说歹说才勉强认同我的决定。他们和一般的家长略有不同:虽然非常希望我一辈子风平浪静,但更希望我活得高兴。

    最后一个半天,我去探望妈妈,把心绪话与她知,并和她告别。

    和往常一样,妈妈什么也没说……我知道不论我做出什么决定,只要我是在认真地生活,她都会理解我的。

    四天后,我背着行李站到成子哥哥面前说:包太沉,你帮我抬到行李架上好吗?

    他很吃惊地问我要干什么去。

    真好玩儿,一直以来他在我心里的模样都是睿智淡定的,他居然也会吃惊,吃惊的样子像极了大耳朵图图,怎么这么可爱?

    我说:和你一起去体验一下不同的人生呀,反正我还小嘛。

    话音刚落,车开了,心里这叫一个美呀,掐着时间上车的好不好!

    我说:你有你的信仰,有你自己追求的生活,我也想找到我想要的生活,我带着我的教师证呢,不论去哪儿我都可以凭本事吃饭,不会拖累你的。

    他劝了我半天见劝不动,就退了一步,允许我先跟着他走两个月,只当是出门玩儿一趟,暑假一结束就必须回去上班。我每天不知道要训导多少个调皮的学生,早耳濡目染了一身00后的智慧,于是假装很真诚地做了保证。他拿我没办法,皱着眉头拿手指关节敲桌子。敲吧敲吧,无论如何,初战告捷,终于从路人变成了同路人。

    火车渐渐离开了熟悉的家乡,我忽然忍不住哭起来,不是难过,不清楚是种什么情绪,就是想哭,一边哭,心里一边开始轻松,从未有过的轻松。

    搞笑的是,我哭得太凶,把乘警招过来了,问他是不是人贩子,我赶忙解释说是哥哥,乘警不太相信,说我那么白,他那么黑,怎么可能是兄妹?

    我又哭又笑满脸带泡泡,就算他真的是个人贩子,我也跟定他了。

    (六)

    自此,伴君行天涯。

    从四川到贵州再到云南,我跟着他去了很多地方,一个个村寨,一座座茶山,有时落脚在茶农家,有时搭伙在小庙里。成子和我兄妹相持,以礼相待,有时荒村野店只觅得一间房,他就跏趺打坐,或和衣而眠,我有时整宿整宿地看着他的背影,难以名状的一种安全感。

    他缄默得很,偶尔大家聊聊天,谈的也大都是茶。

    我跟着他不知饮下多少担山泉水,品了多少味生茶、熟茶。

    除了饮茶,他是个物质需求极低的人,却从没在衣食上委屈了我,我初饮茶时低血糖,他搞来马口铁的罐头盒子,里面变着花样的茶点全是给我准备的。

    我有时嘴里含着点心,眼里心里反反复复地揣摩着:他是否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呢?

    一旁的成子面无表情地泡茶喝茶,和他师父一个德行。

    我说:喂喂喂……

    他抬头说:嗯?

    一张老脸上竟有三分温柔,是的没错,稍纵即逝的温柔,水汽一蒸就没了。

    我慢慢习惯了喝茶,茶苦,却静欲清心,越喝越上瘾,身旁这个曾经沧海的男人,也让人越来越上瘾。

    古人说“宁搅千江水,莫动道人心”,他是俗家皈依弟子,算不上是道人吧,我越来越确定我就是他那未了的尘缘。

    这浑水我搅定了!

    他若是茶,那就让我来当滚开水吧,我就不信我泡不开他!

    就这样,兜兜转转,一路迤逦而行至滇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