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小说网 > 潘金莲与李瓶儿 > 第44章 官哥命夭痛娘亲(1)

第44章 官哥命夭痛娘亲(1)

推荐阅读:天神诀梦醒细无声神级幸运星惊悚乐园娱乐圈最强霸主农女贵娇我的大侠系统奸臣无限之军事基地宠文结局之后

一秒记住【海德小说网 www.haidehong.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瓶儿血枯感夫君

    那西门庆听了月娘说的猫惊官哥的事,气得全身发抖,直冲到金莲房中,见金莲正坐在炕上抚弄那雪狮子猫,不由分说,从金莲怀中夺过猫来,提溜着猫的后脚,走向穿廊,抡起猫来往石台基上狠狠一摔,只听那猫尖叫一声,“咔嚓”,脑浆迸万朵桃花,满口牙零噙碎玉。西门庆把死猫往地下一扔,走了。

    潘金莲耳闻目睹,却纹丝不动,待西门庆走了,口里喃喃呐呐骂道:“贼作死的强盗,还不如把人拉出去杀了,才是好汉。一个猫碍着你怎的,亡神也似走来摔死了。当心它到阴司里,问你要命,你慌怎的。贼不逢好死变心的强盗!”

    西门庆走到瓶儿房里,又责骂迎春、如意儿:“我教你们好生看着孩儿,怎的教猫唬了他,把他的手也挝了!又信那刘婆子老淫妇,把孩子灸得这模样。若好便罢,不好,把那老淫妇拿到衙门里,拶她两拶!”

    瓶儿说道:“你不看看孩儿病得这么重,孝顺是医家,她也巴不得孩儿好哩。”

    瓶儿心里只指望孩儿过两天会好起来,不料被刘婆子的艾火把风气反于内,变为慢风,内里抽搐得肠胃儿皆动,尿屎皆出,大便屙出五花颜色,眼目忽睁忽闭,整日昏沉不省,奶也不吃了。瓶儿慌了,到处求神,问卜、打卦,皆有凶无吉。月娘瞒着西门庆,又请刘婆子来家跳神,又请小儿科太医来看。都用接鼻散试之,说是“若吹在鼻孔内打鼻涕,还有望;若无鼻涕出来,那就难办了。”吹了几次,茫然无知,并无一个喷涕出来。瓶儿越发昼夜守着,哭涕不止,连自己的饮食都减了。

    看看到了八月十五日,月娘把自己的生日都回了不做,家中只有吴大妗子、杨姑娘并大师父做伴。薛、王二姑子也来了。印好的经卷头天挑来,贲四同陈经济一道,起早去岳庙散施舍尽了。乔大户家一日一遍,派人来看望,又举荐了鲍太医来。官哥只是灌药不下,口中牙咬得格格作响。瓶儿衣不解带,不知白日黑夜地抱官哥在怀,眼泪没一时是干的。西门庆每日去衙门点个卯,就回来看孩儿。

    这夜,瓶儿卧在床上,似睡非睡,恍惚中见花子虚从前门外进来,身穿白衣,指着瓶儿厉声骂道:“泼贼淫妇,你如何盗拿我的财物与西门庆?我如今告你去也!”瓶儿扑上前一手扯住他衣袖,央求道:“好哥哥,你饶恕我则个。”花子虚一顿,瓶儿惊醒,却是南柯一梦,手里扯看的,竟是官哥儿的衣衫袖子。远处更鼓传来,正打三更三点。瓶儿浑身冷汗,毛发皆竖。

    天亮后,西门庆进房来,瓶儿把梦中之事告诉西门庆。西门庆安慰道:“这是你梦想旧境,只要把心放正,休要理他!你也别怕,我现在就使小厮拿轿子接吴银儿来与你做伴儿,再把老妈叫来伏侍你两个。”饭后,玳安就去把吴银儿接来了。

    哪消到日西时分,官哥儿在奶子怀里只抽气儿了。慌得奶子叫瓶儿:“娘,快来看哥哥!这里眼睛珠儿只往上翻,口里气儿只有出来的,没有进去的。”

    瓶儿跑来,抱官哥儿到怀中,就哭着叫丫头:“快请你爹去!孩儿要断气了。”

    这时西门庆正在前厅与常时节说话,见丫头匆忙跑来说官哥儿不好了。连忙起身,打发常时节出门,急急走到瓶儿房中。月娘众人连吴银儿、大妗子,都在房里瞧着。那孩儿在他娘怀里,把嘴一口口抽气儿。西门庆不忍看他,走到明间椅子上坐着,长吁短叹。那消半盏茶时,官哥儿紧抽一阵,断气身亡,时八月廿三日申时,小命儿只活了一年零两个月。

    瓶儿见孩儿断气,昏了过去,一头撞在地下,半日才苏醒过来,搂着孩儿放声大哭:“我的没救星的儿,疼杀我了!宁可我同你一答儿里死了罢了,我也不久活于世上了!我的抛闪杀人的心肝,撇得我好苦也!”

    在场众人,无不落泪悲哭。

    西门庆即令小厮收拾前厅西厢房,放下两条宽凳,要把孩子连枕席被褥抬出去,在那里挺放。瓶儿双手搂着孩儿,哪里肯放,口口声声叫唤:“没救星的冤家!娇娇的儿!生揭了我的心肝去了!撇得我枉费辛苦,干生受一场,再不得见你了我的心肝!”

    月娘众人哭了一会,在旁劝她。

    西门庆走来,见她把脸也抓破了,滚得宝髻蓬松,乌云散乱,便说道:“休要哭了!他既然不是你我的儿女,干养活他一场。他短命死了,哭两声,丢开罢了。如何只顾哭了去,又哭不活他。你身子也要紧。如今抬出去,好叫小厮请阴阳来看。”又问月娘众人:“那是什么时候?”

    月娘答道:“也有申时前后。”

    玉楼说道:“原是申时生,还是申时死,日子又相同,都是二十三日,只是月份差些,圆圆的一年零两个月。”

    瓶儿见小厮们要抬官哥儿,又哭了,说道:“慌抬他出去干么?大妈妈,你伸手摸摸,他身上还热的。”叫了一声:“我的儿!你教我怎生割舍得你去?坑得我好苦也!”一头又撞倒在地下,放声大哭。

    官哥儿被抬出来安放停当,月娘要西门庆使玳安去乔大户家说声去,又使人去请阴阳先生。

    乔宅听到凶信,乔大户娘子坐轿子过来,哭了一场。月娘众人陪哭,告诉了前事。前边,西门庆安排买板趱造小棺柩,接待阴阳先生,收拾入殓,定下埋葬日子。瓶儿哭着往房中寻出官哥儿的几件小道衣道髻鞋袜之类,入殓时,替他安放在棺柩内,钉了长命钉。合家大小又是一场哭,瓶儿哭昏了过去。

    次日,衙门同僚、亲朋好友,都来吊问,致赙慰怀。薛姑子夜间替官哥儿念了《楞严经》和《解冤咒》,劝着瓶儿。瓶儿一是哭累了,二是听了众人劝,不再大哭,泪涕却不止。

    过了五日,二十七日早晨下葬。西门庆不让瓶儿去,留下孙雪娥、吴银儿几个在家陪伴。那瓶儿见不放她去,追着棺材放声大哭,一口一声叫着:“不来家亏心的儿!娘的心肝!”几声叫来,声气便哑了,旁边人一时没扶住,一头撞在门底下,把粉额磕破,金钗坠地。吴银儿和孙雪娥赶紧向前搀扶起来,用汗巾儿揩去血迹,劝归后边。

    瓶儿被搀抚进了房,见炕上空落落的,只有孩儿平时耍的那寿星博浪鼓儿还挂在床头上,又想将起来,拍了桌子,不由地哭了。

    吴银儿一面拉着她的手,一面劝道:“娘,少哭了。哥哥已是抛闪了你去了,哪里再哭得活?你须自解自叹,休要只顾烦恼。”

    雪娥说道:“你又年少青春,还愁明日养不出来怎的?这里墙有缝,壁有眼,俺们不好说的,她使心用心,反累己身。谁不知她气不忿你养这个孩子。若果是她害了,当当来世,教她一还一报,问她要命。不知你我也被她活埋了几遭哩!只要汉子常守着她便好,到人屋里睡一夜儿,她就气生气死。前些日子,你们都知道,汉子一两年不到我后边,到了一遭儿,就背地乱嘟嚷,对着人说我长,说我短。俺们也不言语,每日洗着眼儿看着她。这个淫妇,到明日还不知怎么死哩!”

    瓶儿听罢,说道:“罢了,我也惹了一身病在这里,不知在今日明日死也,和她也争执不得了,随她吧。”

    旁边奶子如意儿突然向前跪下,哭道:“小媳妇有句话,不敢对娘说。今日哥儿死了,乃是小媳妇没造化。只怕往后爹与大娘打发小媳妇出去。小媳妇男子汉又没了,哪里投奔?”

    瓶儿听她这一说,心中又伤感起来:“我有那冤家在一日,去用她一日,她怎有说话?”便说道:“你放心,孩子没了,我还没死哩。纵然明日我死了,你在我手下一场,我也不教你出门。往后你大娘身子若是生下哥儿小姐来,你就接了奶,就是一般了。你慌乱些什么?”

    如意儿听了,不再言语,站在一旁。

    绣春从后边拿了饭来,摆在桌上,雪娥与吴银儿劝着,陪着她吃。瓶儿怎生咽得下去?只吃了半瓯儿,就丢下不吃了。

    众人来家,瓶儿与月娘、乔大户娘子、大妗子磕头,又哭了,向乔大户娘子说道:“亲家,谁似奴养的孩儿不气长,短命死了。既死了,你家姐姐做了望门寡,劳而无功,亲家休要笑话。”

    乔大户娘子说道:“亲家,怎的这般说话?孩儿们各人寿数,谁人保得后来的事?常言先亲后不改。亲家门又不老,往后愁没子孙?须慢慢来,亲家也少要烦恼了。”说毕,作辞回家去了。

    晚夕,西门庆入瓶儿房中,陪她睡,百般言语温存。见官哥儿的戏耍物件都还在眼前,都令迎春拿到后边去了。

    金莲亲眼看着官哥的棺柩入土,心中自是轻快,此时,虽然知道西门庆陪瓶儿睡,却不似先前那样难受。从此,精神抖擞,总是指着丫头骂:“贼淫妇!我只说你日头常晌午,却怎的今日也有错了的时节?你斑鸠跌了弹也,嘴答谷了!春凳折了靠背儿,没了倚!王婆子卖了磨,推不得了!老鸨子死了粉头,没指望了!却怎的也和我一般?”

    瓶儿在这边屋里,常是思念孩儿。金莲的话语清清楚楚传来,听得分明,心如刀绞,不敢声言,背地里只是落泪。这内疚外扰,又是暗气暗恼,好人也受不了,何况是瓶儿,渐渐心神恍乱,梦魂颠倒,每日茶饭减少。那吴银儿在官哥下葬的第二天就回家去了。瓶儿就觉得心里堵闷得慌,把旧时病症又发了起来,下边经水淋漓不止。西门庆得知,请任医官来看一遍,讨将药来,吃下去如水浇石一般,越吃药,越旺。不用半月,瓶儿容颜顿减,肌肤消瘦,昔时精彩丰标已不复再见。

    这日,已是九月初旬天气,金风淅淅,凄凉寒骨。瓶儿夜间独宿房中,银床枕冷,纱窗月浸,不觉又思想起孩儿,欷歔长叹,似睡不睡,恍恍然恰似有人弹响窗棂,瓶儿呼唤丫环,都睡熟了不答,乃自下床来,倒靸弓鞋,翻披绣袄,开了房门,出户视之。仿佛看见花子虚正抱着官哥儿在叫她,说是新寻了一座房屋,要她同去居住。瓶儿舍不得西门庆,不肯去,又要自己的孩儿,双手去抱,被花子虚一推,跌倒在地。惊醒过来,又是南柯一梦,吓出一身冷汗,呜呜咽咽哭到天明。

    偏这几日,来保押的南京货船又到了,门面装饰一新,西门庆一直在忙着缎铺开张的事,也就顾不下瓶儿这头。初六这日,韩道国两口子商议好,请西门庆赴家宴,席上叫了一个唱曲的。西门庆见唱曲的唱得好,问了名字叫申二姐,二十一岁,便有心叫去家中给瓶儿唱曲散心解闷。席散,韩道国自去铺子里歇息,西门庆与王六儿寻欢一场,到家已有二更天气,径走到瓶儿房中,把请申二姐来家唱曲的事说了,又劝慰了瓶儿几句,就要叫迎春来脱衣裳,和瓶儿睡。

    瓶儿说道:“我下边不住地长流,丫头火上还替我煎着药哩,你往别人屋里睡去吧。你看我都成什么模样了,只有一口游气儿在这里,还来缠我。”

    西门庆说道:“我的心肝,我心里舍不得你,只要和你睡,如之奈何?”

    瓶儿瞟了他一眼,笑了笑:“谁信你那虚嘴掠舌的。我到明日死了,你也舍不得我?”又说道:“一发等我好了,你再进来和我睡,也是不迟。”

    “罢,罢。”西门庆没趣,“你不留我,我往潘六儿那边睡去吧。”

    瓶儿说道:“你去,省得屈着你那心肠儿。她那里正等得冒火哩。”

    西门庆说道:“你这样说,我又不去了。”

    瓶儿微笑道:“我哄你哩,你去吧。”

    西门庆走了,瓶儿坐起来,迎春伺候她吃药。瓶儿端起药来,止不住泪珠扑簌簌滚下,长吁了一口气,才吃药。

    西门庆推开金莲房门,说道:“我儿又早睡了。”

    金莲才教春梅罩了灯睡下,见西门庆进来,说道:“稀罕,哪阵风儿刮你到我这屋里来了?你今日往谁家吃酒去来?”

    “韩伙计打南边来,见我没了孩子,一者为我解闷,二者谢我照顾他在外边走了这遭备了一席,请我坐坐。”西门庆说道。

    金莲说道:“还有哩,谢你在家照顾了他老婆了。”

    “伙计家,哪里有这道理?”

    “正是伙计家,偏有这个道理!齐腰拴着根线儿,只怕过界儿去了。你还捣鬼哄俺们哩,俺们都知道得不耐烦了。你忘了,你过生日,那贼淫妇不是来这里了?你悄悄把瓶儿的寿字簪儿,偷与她戴,那老淫妇不知廉耻,戴在头上到俺们面前晃闪闪。大娘、孟三儿,一家子哪个没看见?我还问她哩,她脸儿上红了。她没告诉你?今日又摸到那里去了,你别以为俺们不知道。贼没廉耻的货,也不知自己怎的长相,一个大摔瓜淫妇,乔眉乔样,描得那水鬓长长的,搽得那嘴唇鲜红的,倒像人家那血腚。什么好老婆,一个紫膛色黑淫妇,我不知你喜欢她哪儿。”

    西门庆决不认帐,笑道:“怪小奴才儿,单管只胡说,哪里有此勾当。今日她男子汉陪我坐,她又没出来。”

    “你就别拿这个话儿来哄我?谁不知她汉子是个明忘八,又放羊,又拾柴,一径把老婆丢与你,图你家买卖做,要捞你的钱使。”

    西门庆让她说,自己上了床,脱了衣裳。金莲伸手把他裤子扯开,去摸那话,说道:“你还嘴硬,现放着不语先生在这儿作证,真不知你和那淫妇怎的弄耸,都成这个样子。你敢赌个誓,就算你好胆子。论起来,盐也是这般咸,醋也是这般酸。若是由着你的意儿,你要把天下的老婆全耍遍了才罢。好在你是个汉子,若是个老婆,定是养遍街,睡遍巷。”

    这几句话,把西门庆说得眼睁睁的,不再说话了,只教春梅热了烧酒,把那胡僧的药拈了一粒,放在口里含了下去,然后仰卧枕上,令金莲品箫。金莲不肯:“好干净儿,你在那淫妇窟窿子里钻了来,又叫我替你咂,可不脏杀了我!”

    “怪小淫妇儿,单管胡说白道,哪里有此勾当?”

    “没有?你指着肉身子赌个誓。”

    西门庆心虚,不敢赌誓。金莲叫他去用水洗了,他就是不肯。金莲只好向褥子里掏出个汗巾来抹了又抹,方才张嘴裹咂。两人颠鸾倒凤,又狂了半夜,直至体倦方寝。

    重阳节一早,西门庆对月娘说了请申二姐来家弹唱为瓶儿解闷,于是吩咐厨下收拾酒果肴馔,在花园大卷棚聚影堂内,安放大八仙桌席,放下帘来,合家宅眷庆赏重阳佳节。

    不一会,接申二姐的轿子到了。众女眷都在席上坐着,西门庆也不去衙门,与月娘坐了上席。瓶儿强打精神,陪坐西门庆身旁,众人让她酒儿,也不大好生吃。月娘劝她放开心听曲,玉楼提出让瓶儿点曲儿,瓶儿不肯。这时,应伯爵、常时节来访,西门庆离席出去迎接,临走要申二姐好好唱个好曲儿给瓶儿听。瓶儿见众人盛情,只得点了一个曲。那申二姐亮开喉咙唱了起来。月娘又亲递了一盅酒与瓶儿,瓶儿不敢违阻了月娘,勉强咽了一小口。坐不多时,瓶儿自觉下边一阵热热的来了,赶紧离席往屋里去。回到房中,一坐上净桶,下边似尿一般地流将起来,登时,眼前发黑。瓶儿自知不妙,起来穿裙子,忽然一阵旋晕,站立不住,向前倒下,一头撞在地上,不省人事。好在迎春立于一旁,赶快叫了奶子,二人把瓶儿抬到炕上,使绣春快对月娘说去。月娘听知,撇了酒席,与众姊妹慌忙走来看视。迎春揭开净桶,月娘一瞧,唬了一跳,说道:“这是她刚才吃了那口酒,助赶得她血旺,流了这些。”说完,一边安排煎灯心姜汤灌她,一边使来安儿去请西门庆。

    瓶儿已是醒来,不让来安去请西门庆:“休要大惊小怪,打搅了他陪客人。”

    月娘只得作罢,吩咐迎春铺床安排瓶儿睡下。众人也无心吃酒,吩咐收拾了家伙,都归后边去了。

    西门庆陪客人们喝酒,很晚才回到后边月娘房中。月娘告诉了瓶儿跌倒的事,西门庆慌忙走到前边来看望瓶儿。瓶儿睡在炕上,面色蜡黄,扯住西门庆的衣袖只是落泪。西门庆只得劝道:“我明日一早使小厮去请任医官来看你。”当夜,西门庆就在瓶儿对面的床上睡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