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小说网 > 中国十大禁毁小说文库 > 第143章 八洞天(17)

第143章 八洞天(17)

推荐阅读:天神诀梦醒细无声神级幸运星惊悚乐园娱乐圈最强霸主农女贵娇我的大侠系统奸臣无限之军事基地宠文结局之后

一秒记住【海德小说网 www.haidehong.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等闲不肯到人家,只恐藏头又露尾。

    那时官府正行文各乡村缉捕王保及生哥,亏得他已改换女装,又变了两只大乳,因得安然无事。

    王保行乞,过了数日。忽一日早起,才走出那双忠庙门,只见一个道人,皂袍麻履,手持羽扇,徐步而来,看着王保说道:“你且慢行,我有话对你说。”王保见那道人生得清奇古怪,童颜鹤发,飘飘然有神仙气象,便立住了脚,问道:“师父要说什么?”道人道:“我看你不是行乞的,这庙中也不是你安身之处。我传你个法儿,教你不消行乞何如?”王保道:“如此甚妙。但不知师父传什法儿与我?”那道人不慌不忙,去袖里取出个小小盒儿,递与王保道:“这盒内有丹药一粒,名为银母。你可把此盒贴肉藏好,每朝可得银三分,足够你一日之用。”王保接了,忙跪下拜谢。道人道:“你且休拜,可随我来。”王保便抱了生哥,随着道人,走过半里多路,到一个茅庵门首。门上用锁锁着,道人取钥匙来开了,引王保入内。说道:“这里名留后村。此庵是我盖造的,庵中锅灶碗碟、床榻桌椅之类都有。我今将往别处云游,这庵竟让与你安身。七年之后,我再当来相会也。”言讫,转身出庵便走。王保再要问时,那道人步履如飞,转眼间已不见了。王保看那茅庵两旁,右边却是空地,左边有一带人家。再入庵内细看时,却是两间草房,外面一间排着锅灶,里面一间,设着一张木榻,榻上被褥都备。榻前排列木桌木椅,桌上瓦罐内,还有吃不尽的饭。王保十分欣喜,这一日就不消出外乞食了。当晚有几个邻舍来问道:“这茅庵乃是两月前一个道人来盖造在此的,如何今日却是你来住?”王保道:“便是那师父哀怜我没处栖身,故把这庵儿舍与我住,他自往别处云游去了。”众邻舍听说,也便由他住下。王保过了一夜,次早开那丹盒来看,果然有白银一小块在内。取等子称时,恰重三分。自此每日用度不缺。

    光阴荏苒,不觉过了几个年头,生哥已渐长成,不吃乳,只吃粥饭了。却又作怪,才得生哥长大,那银母丹盒内每日又多生银三分,共有六分之数,足供两人用度。王保欣喜无限,便每日节省下一分半分,积少成多,把来做些女衣与生哥穿着,只不替他缠小脚,穿耳朵眼。邻舍问时,王保扯谎道:“前日那道人说他命中有华盖,应该出家的。故不与他缠足穿耳。”众邻舍信以为然,并不晓得生哥是个男子。每遇岁时伏腊,王保祭祀主人主母,悲号痛哭。邻舍问之,只说是祭奠亡夫与亡夫的前妻。众邻舍都道他有情义,甚敬服他,哪知不是节妇哭夫,却是义仆哭主。

    王保又每遇朔望,必引着生哥到双忠庙去拈香。一日,正烧过了香,走出庙门,忽遇前番那个道人。此时生哥已是八岁,恰好是七年之后了。王保一见,慌忙下拜。道人道:“你莫拜,我特来求你施舍。”王保道:“师父休取笑,我母女一向吃的住的,也都是师父施舍的,如何今日倒说要求我施舍?”道人指着生哥,对王保道:“我不要你施舍别的,你只把这孩子舍与我做了徒弟罢。”王保道:“先夫只有这点骨血,怎好叫他出家?”道人道:“你对人扯谎,便道我说他该出家。今日我真个要他出家,你又不肯么?”王保无言可答。道人笑道:“我特来试你,你不肯把这孩子舍与我,正见你的忠心。我今也不要他出家,只要他随我去学些剑术。”王保道:“学剑恐非女孩儿之事。”道人笑道:“你在我面前,也说假话吗?他女子学不得剑,你男人如何有了乳?”王保见说破了他的底蕴,吓得只顾磕头。道人扶了他起来,说道:“我要教这孩子的剑术,将来好为父报仇。目下当随我入山,五年之后再送来还你。”说罢,袖中取出两个白丸,望空一掷,却变了两把长剑。道人接在手中,就庙门前舞将起来。但见寒光一片,冷气侵人,分明是瑞雪纷飞,霜花乱滚。王保看得眼花。比及寒光散处,道人不见了,连生哥也不见了。王保惊得痴呆了半晌,寻思道:“这道人是个活神仙。我当初遇见他时,他说七年后来相会,今七年之后,准准到来。方才他说五年后送幼主来还我,定非虚言。我只得且安心等到五年后,看是如何!”当日独自回到庵中。邻舍问他女儿何在,王保道:“适才遇见前年那个道人,领他去教习经典了。约定五年后送来还我。”邻舍道:“游方道人哪有实话?你被他哄了女儿去了!”王保道:“他舍庵与我住的,决不哄我。”众邻舍胡猜乱想,也有说这道人不好的,也有说这道人好的。王保心里明白,更不猜疑。正是:

    桥边得遇赤松子,圯上休疑黄石公。

    自此,王保独处庵中。弹指光阴,看看已及五载。那时北朝正值海陵王为帝,尹大肩升做京营统制,甚见宠幸。米家石求他荐引,也得授皇城大使之职。二人遂逢迎上意,劝海陵广选民间女子以充后宫。海陵准奏,即差二人为采选使,先往蓟州一路选去。凡十三岁以外,十六岁以内者,皆在所选。二人奉了钦差,遂借端索诈民间贿赂,有钱的便免了,没钱的便选将去,不论城市村坊,搜求殆遍。又大张告示道:“圣旨到日,即停止民间嫁娶。”于是,人家有女儿的,无不哭哭啼啼,惊慌无措。王保见了这些光景,心中暗忖:“我家这假女子,亏得那道人先领了去。若还在此,今年恰是十三岁,正在选中,却怎地支吾?”正是:

    既以男为女,难言女是男。

    若非先避去,怎免这迍邅?

    村坊上忙乱了两三个月,忽有人传说尹、米二人尽皆杀了。你道为何?原来米家石私自于选到女子中,挑取美貌的留下数人,自己受用。尹大肩闻知,恐怕日后被海陵王察出,连累着他,遂先具密疏奏闻。海陵大怒,即传旨将米家石就所在地方阉割了,逐归原籍。过了几日,忽一夜,尹大肩在公馆中被人杀死,失去首级,榻前粉壁上大书七个血字道,“杀人者米家石也。”手下人报知地方官,以其事奏闻。海陵王怒甚,即将米家石处斩,收他妻子入宫为奴。正是:

    邪党还为邪党害,恶人自有恶人磨。

    王保闻知这消息,私自庆幸道:“且喜我主人两个仇家,都被杀了。真个天理昭昭,果报不爽。”又过月余,闻得朝廷差太监颜权持节到来,停罢选女之事,将选过女子悉还民间。一时村坊市镇,欢声载道。王保寻思道:“我小主人既躲过这番灾难,此时若归,泰然无事矣!”

    只是看了腊尽春回,又交过一个年头,屈指算来,生哥已是十四岁了,却不见那道人送来。王保终日盼望。常往双忠庙去拜祝。一日,走至庙中,忽见那道人已同着生哥坐在里面。王保又惊又喜,看生哥时,披发垂肩,已十分长成,依然是女子打扮。王保望着道人磕头礼拜道:“多感仙翁大恩,真个并不失信。”道人指着生哥对王保道:“我教会他剑术,已报了父仇。但目下还出头不得,你可仍保护他到庵中住下。待十日后,有一个姓须的画师,到你茅庵左侧居住。你可叫他到彼学画,将来自有奇遇。须依我言,不得有误!”言毕,走出庙门,长啸一声,腾空而去。有诗为证:

    遨游仙界在虚空,来似风兮去似风。

    只为忠心如铁石,故能白日致仙翁。

    王保见了,望空连拜了数拜。回身抱着生哥问道:“你去了这五六年,一向在哪里?”生哥道:“我在那边也不记年月,但觉不多几时,怎说是五六年?”王保道:“想必是仙家一日,抵得凡间几时了。你且说仙翁领你到什么去处?那仙翁姓什名谁?可细述与我听。”生哥道:“我自从那日看仙翁舞剑,忽见一道白光将我身子裹住,耳边如闻风雨之声,到得白光散了,定睛一看,身子却立在一个石洞里边,洞中石床石椅、笔墨诗书等物都备。仙翁把男衣与我换了,着几个青衣童子服侍我。每日与我饮食,又不见他炊煮,不知是哪里来的?仙翁常有朋友往来,都呼之为碧霞真人。这洞也叫做碧霞洞。仙翁先教我读书,后教我学剑。初学剑之时,命我在石崖上奔走跳跃,习得身子轻了,然后把剑法传我,有咒有诀,可以剑里藏身,飞腾上下。学得纯熟之后,常书符在我臂上,教往某处取某人头来。我捏决念咒,往来数百里之外,只须顷刻。记得几日前,命我到一个去处,杀了一人,取其首级。又命我书七字于壁上,道‘杀人者米家石也。’仙翁说:‘此人是你杀父之仇,你今杀了此人,父仇已报,可送你回去了。’便教我仍旧改作女装。我对仙翁说:‘我一向但认得母亲,并不负认得父亲,也并不见母亲说起父亲的事。正不知我父亲怎生死的?我又如何要男人女扮?’仙翁说:‘你只回去问你那母亲,便知端的。’说罢,遂把我送到此间。母亲,如今快把这些事情,说与我知道!”

    王保听说,不觉涕泗横流,呜呜咽咽地哭将起来,说道:“我不是你母亲。你母亲也是死于非命的。”生哥闻言,放声大哭,扯着王保问道:“你快与我说个明白!”王保正待要说,却又住了口。走出庙门四下一望,见没有人,然后再入庙中,对生哥道:“此事声张不得的。你且住了哭,坐定了,待我说来。”当下生哥试泪而坐,王保站立在旁,把李真夫妇惨死始末,并自己男扮女装,保护幼主一段情由,细细诉出。生哥听罢,哭倒在地。正是:

    十年遁迹一孤儿,失记分离两月时。

    前此犹疑慈侍下,谁知怙恃已双悲。

    王保扶起生哥,说道:“今日既已说明,小人不该乔装假母,本当即正主仆之分,但方才仙翁有言,目下不是出头日子,小主人切勿露圭角,还须仍旧扮做女儿,呼小人为母,以掩众人耳目。”生哥道:“我若无你保护,性命早已休了。多亏你一片忠诚,致使神仙感应。我就拜你为母也不为过。”说罢,便拜将下去。慌得王保连忙叩头道:“不要折杀了小人。自今以后,只要在人前假装母女便了。”当日主仆两个回到庵中,依然母女相呼。邻舍见了,只道程寡妇的女儿已归,且又恁地长成,大家都替他欢喜。

    数日后,间壁一个旧邻迁移了去,空下两间房屋,果然有个姓须的人领着个儿子来租住了。那姓须的不是别人,却就是太监颜权。原来前日海陵王并没有停罢选女之旨,特命颜权来代尹大肩之任,收取女子到京。哪知颜权是个极慈心极义气的太监,他竟乘此机会,倒矫旨将众女给还民间。因此番自料回朝必然被戳,乃于半路里遣开从人,微服遁走,恰好也走到双忠庙里去宿歇。睡至五更,忽见庙中灯烛辉煌,一个青衣童子走来把颜权按住,口中说道:“我奉神人之命,赐你须髯一部,以避灾难。”一头说,一头把一只金针去颜权颏下刺了半晌。又向袖中取出一把须髯,插在他颏下。插毕,童子脱下身上青衣,并脚上鞋袜,放于地上,吩咐道:“这东西你可收着,明日好去救一个人。”颜权忙爬起来,扯住童子问道:“还要我救什么人?”

    童子更不回言,只用手一推,颜权跌了一跤,猛然惊醒却是南柯一梦。伸手去嘴上一摸,果然有三绺须髯,约长尺许,须根里尚觉有些酸痒,好生奇异。直至天明,又真见有一件青衣并鞋袜在地上,一发惊怪。起身拜谢了神明,就地上取了青衣并鞋袜,走出庙门,料道嘴上有了须没人认得他是太监了,大着胆向前行去。走不上数步,忽闻路旁有啼哭之声,颜权看时,却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子,坐在地下啼哭,虽则敝衣乱发,丰姿却甚不凡。颜权问其来历,女子初时不肯说。颜权用好言再三慰问,女子方才说道:“我乃蓟州玉田县人氏。父亲廉国光,官为谏议大夫,因直言忤旨,身被刑戳,家产籍没。近又有旨收妻女入宫。幸我母亲向已亡过。我被统制尹大肩拘捉,与所选民间女子一齐封置公馆。今众女奉旨放回,各有父母领去,唯我无家可归,流落在此,所以啼哭。”颜权听罢,想起昨夜梦中之言,又想廉谏议的忠节可敬,又想起自己原籍也是玉田县人,正与此女同乡,我当设法救她。当下便算出一条计策,领着这女仍回身至双忠庙里。先把自己的来历低声诉与她听了,因对她说道:“我和你都是避罪之人,我昨梦神人教我今日救一个人,想就是你了,我今欲救你,你当认我为义父。但你既是罪人之女,未经赦免,出头不得。昨夜神人赐我男人衣履一副,想要教你女扮男装,方保无虞。你今就改扮了男子,与我同行何如?”那女听说,忙起身拜谢。颜权叫她拜了神像,把青衣鞋袜与她换了。问她叫什名字,今年几岁了?女子道:“我小字冶娘,年方十三岁。”颜权道:“我今呼你为儿,把冶娘去了两点,改名台官罢。”冶娘欢喜领诺。正是:

    那边两两男装女,此处双双雌化雄。

    一样稀奇古怪事,变难相反幻相同。

    颜权携着这假男儿,想道:“客店里不是安身处,要在村坊上租两间房屋居住。”恰好寻着那庵旁空屋住下。他因自己生了须,便托言姓须。只说从玉田县携儿到此,投奔亲戚不着,回乡不得,只得在此权住。身边虽带有些银两,不敢浪用,要寻个长久度日之计。冶娘便道:“义父不须忧虑。我幼时书也读过,针指也习过,还学得一件技艺是丹青,常画些山水花草,至于传神写像,也都会得。我今就卖画为活也好。”颜权道:“如此甚妙!”便入城去买了些纸笔并颜色之类,先叫冶娘画些山水花草,果然画得好。又叫她画自己一个有须的形像,却又酷肖。颜权大喜,便挂起传神卖书的招牌。外人闻留后村须家,有个十三岁的小儿善于丹青,便都来求他的画。但若有人要请她到家去,冶娘即托故不去,只坐在家中卖画,取些笔资度日,甚不寂寞。

    王保住在间壁,见那须客人的孩儿善画,因记起仙翁之言,便来拜望颜权,要将生哥送过去,求他孩儿指教丹青。颜权只道生哥真是女郎,想道:“我的假子也是女身,女郎与女郎相处有何妨碍!”遂慨然应允。王保心里也道:“生哥原是男身,便与他家孩儿亲近也不妨事。”自此早去暮回,冶娘与生哥姊弟相称,两下甚是情投意合。那时海陵王闻颜权矫旨放回众女,十分震怒,书影图形的缉捕颜权,又欲遣官重选女子入京。幸得有人出使南朝回来,盛称南朝子女胜于北地。海陵王遂有兴兵南下之意,故把重选女子之事停搁了。因此生哥虽假扮女郎,却安然无恙。一日,生哥至冶娘处学画,恰值颜权他出。冶娘闲话之间,对生哥说道:“姐姐姿性敏捷,丹青之道,略加指点,便都晓得。如今姐姐的画已与小弟不相上下,将来必然胜我十倍。恁般颖悟,不识幼时也曾读书否?”生哥道:“也颇知一二。然我辈女流,读书原非所重。若贤弟少年才隽,必然精于词翰,何不以文章求仕进,乃仅以丹青自见乎?”冶娘道:“君子藏器待时,此时岂吾辈仕进之日。恐文章不足以取功名,适足以取祸患耳!”生哥听了这句话,想起自己父亲亦以诗文小故被奸人陷害,触动了一腔悲愤,不觉悚然而起,对冶娘道:“我幼遇异人,学得一件本事,多时不曾试演。今日演一个与贤弟看。”说罢,向袖中取出一个白丸,走到庭前,望空一掷,化成一把长剑。生哥接剑在手,就庭前舞将起来。初时犹见个人影在白光里,后来但见白光,不见人影,及至舞完,依然一个白丸在手,并不知剑在哪里。冶娘惊得呆了,说道:“不想姐姐有这般本事,真是女中丈夫。若教改换男妆,秦木兰当拜下风矣尸因遂题涛一首以赠之,云:

    剑锷簇芙蓉,寒光射碧空。

    霜飞如舞雪,电走似驱风。

    腾跃出还没,往来西复东。

    隐娘今再见,不数薛家红。

    冶娘把这诗写在一幅纸上,与生哥看。生哥十分叹赏,因笑道:“我说贤弟高才,必精于词翰,但你方才道我像丈夫气概,我今看你这字体柔妍,倒像女子的笔墨。我也有俚言奉赠。”因即于纸后,题《西江月》词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