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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驱而不歼 反常为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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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八章 驱而不歼 反常为怪

    远远的大阵之中看着火器,和亲身经历这火器的齐射,那感觉是完全不同,对胶州营的火铳兵来说,面对这样的冲锋,就是在敌人进入射程之后,射击,然后转身跑到长矛阵的后面去。

    长矛方队之间有足够大的空隙,就是让火铳手在方队周围的空地处机动,长矛方队就是“移动的要塞”,而肉搏能力弱的火铳兵则是依靠这个“要塞”保护自己,在合适的时机输出杀伤。

    闯营前列的士兵冲锋,喊杀声震天动地,但转瞬间就被火铳的射击大响淹没,这次的射击比起方才针对骑兵冲锋的规模还要大,凄厉的惨叫声甚至都非常稀落,因为大部分的声音都被火铳声音覆盖。

    射击完毕的火铳兵也不回头,直接朝着阵后跑去,六个营的千总在火铳发射的时候停在原地不动,前面三排的长矛兵随时准备平端长矛。

    火铳兵跑回长矛方阵的后面,硝烟还没有散去,但在千总的命令下,鼓手还是敲响了鼓点,长矛方队又开始缓慢的向前移动。

    喊杀声好像突然间完全消失了一样,只有六个方队的鼓声在响,硝烟很快被风吹散,只剩下那边一地的尸体。

    郝摇旗的闯营这次的冲锋也是颇有节制,每队的前锋冲上来之后,大队的脚步却没有跟上,显然那名传令的部将,已经是尽可能的约束了部队。

    双方距离一百五十步左右,中间是血肉模糊的尸体和伤者,鼓声的节奏有些放缓,长矛兵的脚步也跟着变慢,经过这有障碍的区域,士兵们也要小心地面上的障碍,被绊倒或者是地上的伤者攻击到,整个方队可就混乱。

    闯营的方向传来了“当当”敲锣声音,又有骑马的骑兵在几队之间来回的奔走吆喝,闯营的部队开始缓缓的后撤。

    冲锋失利,但他们还有机会,通过面前这片区域,如果官兵的队列一乱,后面的火铳手正在装弹,一时半会上不来,这也是反击的机会。

    但胶州营的长矛方阵移动的很慢,宁可有短暂的停顿,也要保证各营的齐头并进,也要保证基本上的队列齐整。

    原来看着基本上平齐的长矛,有些长矛开始冒出来,然后又落下去,看这些长矛的起伏,好像是人在起伏不平的地形上行进,可这些长矛兵,莫非还要自己找麻烦,朝着尸体上踩踏不成。

    等胶州营经过这片区域之后,地上已经没有活人,那些受伤到底的人也已经是死去了,长矛的尾端一样可以伤人。

    郝摇旗手下的各队头目,一边领着队伍缓缓后退,一边死盯着面前一步步压过来的长矛方队,经过那片有障碍的区域,胶州营的长矛方队依旧是阵型严整,丝毫找不到可以突入的破绽。

    在出阵的这些流民大队之中,这等背身的缓慢后退,有些人的脚步已经是出现踉跄,阵型渐渐的不那么凝结。

    可胶州营的方队也只有在阵型严整的时候才能保持战力,尽管对方在溃乱,却也不能放手让士兵去追击。

    双方中间的距离是一百几十步,始终是保持着,胶州营不断的前压,郝摇旗的闯军不断的后退,看着这局面就这么僵持住了。不过在阵列后面的火铳手已经是装填好了弹药,跑到长矛方队的前列支架射击。

    能在后面压阵的都是闯营的骨干精锐,也只有这些人才能沉着的面对逐渐压过来的官兵,但看见这些火器即将射击之后,见过方才这些火铳的威力之后,看见对方马上要射击,无论如何也不能保持镇定的状态。

    正在这个时候,一直是游弋在各队之间的闯营骑兵,从队与队之间冲了出来,以极为散漫的阵型,挥舞着兵器杀上。

    看见这样冲来的骑兵,各营的火器统领都是大声的吆喝,让火铳兵回到长矛方阵的防护范围之中。

    轻骑冲上需要时间,他们的阵列太过稀疏,有些贪功的火铳兵还是在回到长矛阵护卫之前,打响了火铳,但命中率并不理想。

    反倒是有几个跑回阵列慢的士兵被追上的轻骑砍倒,长矛方队的头几排士兵已经是把手中的长矛平举或者是斜上。

    但这些闯营的轻骑却也知道不能继续朝着里面冲了,把火铳兵逼退之后,兜了个圈子又是回到本阵。

    李孟放下千里镜,长出了口气,转身对身边的马队统领汤二命令道:

    “马队列横队压过去,不要冲,缓缓的压过去就是。”

    汤二从这战斗开始被确定的前锋,结果却被一直押着不动,这次总算是找到了出阵的机会,兴奋的抱拳领命,骑马朝着马队的结阵地奔驰而去。

    李孟把千里镜插入挂在马鞍处的褡裢里,冷笑着说道:

    “倒是能撑,我倒要看看你大队还能多少时间不乱。”

    马罡和赵能部派出的六个营,在大阵的左右两翼,中间的本阵处还是空档,可看到了胶州营方才的火器离开,郝摇旗万万不会把自己的部队派上来死冲。

    人喊马嘶,汤二的马队开始在大阵之间集合,三队,每队百骑一排,一共三排,共九百骑,骑兵的阵线铺开,不过却看着并不是太长,因为胶州营的骑兵阵列彼此间靠近的好像是长矛方队一样紧密。

    汤二纵马到队伍的最前列,举起马刀,在半空中从左到右的缓缓转了几圈,开始催动了马匹,马匹慢跑起来。

    后面的九百骑同时催动,缓缓的向前移动。

    胶州营马队发动的区域正是军阵的中央,也就是那块空档所在的位置,正对着的就是郝摇旗的本阵。

    看到对方的马队发动,一向是镇定自若的郝摇旗终于是变了颜色,千万人如同一人,这兵已经是练到了极佳的状态。

    双方几次短暂的接战,闯营没有赚到一点的便宜,折损了千余人马虽然不会伤筋动骨,但这样的一直退,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自己这些兵马虽然是流寇之中的精锐,但毕竟是流寇之中,行军前进的时候尚且乱哄哄的,这么严整有序的后退,实在是太难为这些人了。

    郝摇旗有苦自己知,这么退,保持不乱的兵马他能想到的只是当年戚继光连的哪些兵,那些兵可都是在传说之中。

    现在对方的马队又是压了上来,郝摇旗知道事情不好了,平日里觉得自己这些陕甘精骑,已经算是了不得兵马,可看着对面压过来的骑兵,这才是知道差距。

    面前压过来的那里是骑兵,分明是一堵墙,马匹紧挨着马匹,缓缓的朝前推进,马蹄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差不多同一个节奏,有如闷雷响起。

    胶州营的骑兵训练完全是按照当日老军户张林传承来做,在前进中的骑兵,每个人都是尽可能和身边的战友靠近,保持着队列的完整。

    最前排的骑兵们盯着领跑的统领汤二,准备随时按照汤二的指挥动作做出反应,不过汤二也一直控制着马队的速度,并不加快,只是缓慢的朝前。

    骑兵来的不快,胶州营的六营方队,还是那么慢慢的压过去,火铳兵走在队列的空隙中,随时准备抓住机会射击。

    可闯营的轻骑也是在各队中游弋,看着这边火铳手稍有动静,轻骑就是准备冲上来阻截,不过轻骑靠的太近,也是危险之极,几名骑兵追击后撤的火铳手追的太近,冲进长矛方阵的内侧,结果直接被长矛兵戳了下来。

    眼下这局面就像是两个人过招,都在那里比划,一个人略占上风,另一个人边打边退,可双方保持着距离,占上风的却无法取得决定性的结果,时间却是越来越长。

    这种大军的遭遇战,真正开始白刃相击的的时间,并不会持续一整天,因为士兵需要休息,马匹需要调整,甚至兵器也有极限,战斗如果持续的僵持,那双方还要扎营,然后继续作战。

    但这个结果,正是李自成所需要的,开封城池本身对李自成意义不大,对他来说,真正需要的是城内的军械粮草还有金银,取得了这些之后,闯营的兵马就会得到实际的扩充。

    现在开封城里面九千多兵马,已经是支撑的狼狈异常,闯军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等到拿下开封城,山东兵马在岸上没有个稳固的立足点,到时候大军杀来,吃掉这一支援军。

    不过,拖延时间是最坏的一种选择,闯营上下并没有考虑到郝摇旗面对差不多数量的官兵会失败,特别是在天下间根本没有什么名声的山东兵马,更是很有把握。

    郝摇旗现在就是在拖延时间,可郝摇旗知道自己不可能拖延的太久,特别是对方的马队压过来之后。

    双方靠近混战的是步卒,但闯营本就是有些混乱的兵队,看着对方在中间压迫上来的骑兵,变得更加的混乱。

    原本游弋在阵中的轻骑,也不敢那么散漫,在各级头目的吆喝下慢慢的聚在一起,对方的骑兵上来,唯一能应对的就是骑兵。

    可轻骑一去,胶州营长矛方阵周围的火铳兵就没有了顾忌,又开始整队冲到前面准备射击。

    这下子闯营的部队就有些控制不住了,在后面压阵的那些加快脚步,而跑在前面的那些更是收不住腿,拼命的跑。

    刚刚还能僵持的闯营步队,渐渐的散掉了。

    看着正当面压过来的官兵骑兵,郝摇旗用力的闭了下眼睛,晃晃脑袋,倒不是看不清,而是这种处处被对方压迫的感觉,实在是太过郁闷,对面的这支官军很强,闯营的兵马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郝摇旗认识到了这一点。

    两翼的步卒已经开始崩溃了,郝摇旗冲着亲兵们大喝道:

    “收拢马队,到大队的后面聚拢,快去,快去。”

    传令的亲兵们看着逐渐溃散的局面,有人嘶声的喊道:

    “将军,那些步队的弟兄们,咱不管了吗?”

    郝摇旗深吸了口气,控制着自己不要抽出刀劈了这个不懂事的亲卫,冷声的说道:

    “散了能怎么样,咱们在后面等着,快去!!“

    官兵的马队逐渐的靠近,但汤二始终是压着马速,也不冲锋,就这么轰隆隆的压过来,郝摇旗死死的盯了几眼,这样的马队,自己手下的兵马挡不住,他再也不看,拨转马头,呼哨一声。

    郝摇旗和他的亲兵一退,早就是得到了命令的闯营骑兵立刻是紧紧跟上,郝摇旗身边的亲兵卫士掌着旗号,看着将旗回转,马队都是朝着来路跑去,本就是因为步步的压迫而有溃散迹象的步队更是支撑不住。

    一直是回响在战场上的鼓声骤然停止,长矛方队和周围的火铳手立刻是不再移动,停在原地。

    长矛兵不能散开追击,火铳兵装填弹药不能过快,也不适合,如果追击很容易被对方打反击吃亏。

    但眼下这个局面,胶州营算是大局已定了,李孟只是看着对方的旗号不住的远去,对面的烟尘变得大起来,溃退的人马混乱无比,烟尘比正常行军的时候要大很多,靠着九百骑骑兵现在是不够了。

    李孟转身冲着王海笑着说了句:

    “小海,带着所有骑马的上去冲他们,记住,跑的不要快,我不要你杀多少人,但要把这贼兵彻底的赶散,明白吗?”

    在马下的王海重重点头,示意明白,眼下本阵这边,除却李孟还在马上,是为了高处观察敌阵,亲兵和剩下的马队骑兵都是下马,让马匹得到休息,李孟方才已经是把马罡、赵能控制的骑兵也都集中到了这里来。

    这四千多骑兵在李孟的一声令下之后,全部上马,开始在阵前列队,五百骑一队,次第而出。

    汤二领着的九百骑到了郝摇旗的阵前,汤二骑马在阵前兜了个圈子,绕到了队伍的中间,因为郝摇旗本队和闯营骑兵的夺路而逃,前后的步卒队伍也都是跟着溃散,朝着后面狼狈的逃跑。

    九百骑慢慢的展开,尽可能的拉宽,好像是一块推板,推着前面的溃兵朝着来向溃逃,汤二和马队的军官拼命的约束队伍。

    看着前面逃跑的溃兵,总有骑兵忍耐不住想要上前追杀,汤二就是要约束住,让他们去赶而不是去杀。

    流寇的武装,被官兵击溃那是兵家常事,官军作战的时候,被击溃了可能是一溃千里,可这些流寇溃散,却不是那种彻底的失败,如果官军露出破绽,很可能就被这些流寇打个反击,反败为胜。

    郝摇旗虽然是率队后撤,但却不是打马狂奔,却尽可能的聚拢住骑兵,压住速度,这郝摇旗是积年的老将,计谋众多,自然不愿意错过每一个机会。

    但他抓不到这个机会了,如果说刚才双方两个人在互相比划,没有什么实质的打击,那么骑兵的加入,就等于一个人抡起大锤狠狠的砸在对方的身上,彻底的砸垮,砸的粉碎。

    如果说汤二率领的九百骑还不是足够有效,那随后跟上的四千余骑,就把郝摇旗整个的队伍彻底的打散了。

    看见后面出现的大批马队,郝摇旗心中所有的想法都是彻底的死心,连忙是加快速度,朝着来向狂奔而去。

    马队的速度加快,本来还跑的不算亡命的流寇乱兵们也开始心慌,已经是溃散的队伍更是混乱,即便是有些想法的人,回头一看看那大股的骑兵,也都是心惊胆战,闷头飞跑。

    就在小半个时辰之前,双方还在河滩这块区域有模有样的互相出招,攻击防御,可现在,只见到满山遍野的流民朝着开封城的方向狂奔而去,而后面则是几千名不急不躁的胶州营骑兵。

    李孟拿手抹了一把脸,阵前人马奔腾,硝烟弥漫,脸上全是尘土,但战阵指挥,一点也是松懈不得,现在总算是大局已经确定。

    “追出三十里之后,让他们回营,步卒先行整队,回营休息!!”

    跟身边的传令兵说完之后,李孟翻身下马,尽管穿着全身的钢甲,可他还是在原地晃了晃身体,领军出战对他这样的指挥官来说,可没有什么酣畅淋漓的冲锋破阵,大肆的砍杀,却需要镇定和冷静。

    方才他坐在马上将近两个多时辰,几乎没有太大的动弹,身上确实不舒服,长矛方阵的鼓声节奏稍有变化,然后停歇。

    六个方队还不能这么撤下来,但可以稍微的轮换放松,火铳手在长矛方阵之前列队,长矛兵则后排转换前排,进行轮换。

    李孟则回到了营寨之中,倒不是急忙去休息,而是在营寨中还有更高的瞭望点,爬上营门附近的望楼,却发现上面有个人正在上面,李孟稍微一愣,那人已经是倒头便拜,战战兢兢的说道:

    “大帅虎威,旗开得胜……”

    定睛一看,却是山东巡抚颜继祖,想必方才的战争场面他都是看到了不少,李孟皱着眉头说道:

    “颜大人,不管私下如何,文官总归是在武官之上,这次的山东兵马名义上您也是统领,何必做这样的姿态,莫非李某或者属下有什么难为大人的地方不成。”

    这话说的倒也是实在,李孟跋扈归跋扈,却没有欺压或者逼迫颜继祖,双方面子上还都过得去。

    不过看颜继祖的模样,却是面无血色,可额头上有汗渍在闪光,无比慌张的模样,李孟很是不解,也是懒得理会,走到望楼的边缘,举起了千里镜向骑兵追击的方向观察。

    远处烟尘大起,郝摇旗所带着的马队早就已经跑远,剩下的都是闯营步卒,胶州营的马队跑的颇有章法,真是可以称得上不急不躁,几千骑兵押着马速,跟在敌军的后面,不紧不慢。

    这状态与其说是杀敌,倒不如说是赶羊,给予乱军逃兵的压力并不大,但只要溃逃的流寇之中有聚集成队的迹象,马上就会有马队前突,坚决的把这队打散,骑兵本身的冲击已经是足够达到这目的。

    千里镜的望远效果比起现代的望远镜差得太远,李孟上望楼之后也只是看个大概,加上烟尘漫天,也看不见什么。

    李孟嘴角含笑,自言自语道:

    “这些兔崽子,千万别忘了叮嘱。”

    回头要下望楼,却发现山东巡抚颜继祖还是跪在那里,李孟有些火大,禁不住冷声说道:

    “颜大人,军前就不必这些虚礼了,这么做,李某在大军将士面前如何自处,若是友军和地方上看到了……”

    颜继祖抬起头,苦笑了一声,开口说道:

    “李大人,颜某的双腿酸软,实在是站不起来,若有失礼莽撞,还望莫怪。”

    听到对方这么回答,李孟哑然失笑,冲着下面吼了几嗓子,让名亲兵上来,他蹲下给颜继祖挪挪位置,颜继祖自嘲的笑道:

    “昔日在京师,自觉得读万卷书,天下间有何怕,有何处去不得,今日一见这大军交战,只觉得心惊胆战,双腿发软,站立不住,真是惭愧,惭愧啊!”

    颜继祖吏部都给事中下到地方上做巡抚,一直是在文官的序列中,来到山东之后,李孟这边压根不给他领兵作战的机会,连见到这样杀伐场面的机会都是没有,今日在望楼上居高临下,倒是看得格外真切。

    那些血腥和死亡,实际上在他这个距离上是看不到的,但是战场上千军万马,杀声震天,一个人在这种军队面前,毫无用处,会感觉到被震撼,会感觉到极为的渺小,会产生小动物面对猛兽的感觉。

    当然,颜继祖被震撼的地方是胶州营在战场上的表现,胶州营在战场上体现出来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是大明官军绝对没有的。

    不管怎么说,望楼上的这番笑谈,颜继祖却巧妙向李孟表达了一种低姿态……

    胶州营的骑兵一直追出三十里,这才是收兵回营,郝摇旗所率领的兵马,除却马队还能抓得住之外,其余的步队都是溃散。

    正在围攻开封的李自成大部,原以为形势大好,却突然发现东侧有了一个巨大的漏洞,两万余山东兵马正在虎视眈眈。

    等到马队回营的时候,兰阳县的劳军使者也是赶到了军营,这兰阳县本就是开封府在黄河上的门户,李自成围攻开封城,这兰阳县从官吏到平民,各个都是战战兢兢,盼着官兵来解围,可又害怕官兵来。

    河南的官军名声可都不怎么好,郝摇旗驱动大军赶来阻截李孟部,大摇大摆的经过兰阳县城,里面的官民都是绝望异常,还有那无赖地痞趁机鼓噪,城内更是混乱异常。

    没人认为官军会有什么好下场,两军列阵合战,摊子未免大了些,兰阳县城墙上也能看见不少战况。

    县令甚至打着要是郝摇旗大胜官军,自己是开门投降,还是守城死节的问题,不过据说现在已经有举人和世家子投进反贼之中,自己是不是没必要太坚持。

    谁想到双方拉开来一打,城头上的人反应比起来在望楼上观战的颜继祖更为不堪,那山东巡抚好歹还是个见过世面的大人物,有些镇定之气,这兰阳县上的人目瞪口呆已经算是镇静的角色,更多的人都是听着外面的杀声,战战兢兢的趴在垛口后面,连看都不敢看,只顾得在那里求神祈祷。

    等官军大胜的时候,这些人才算是回过味来,城中已经开始哄抢的地痞无赖瞬时间没了声息,懦弱如羊的大户和商铺们胆气陡然壮大,把被抢走的东西直接抢回来不说,还打死了几个闹的厉害的。

    知县和士绅们一合计,快些出城劳军吧,看城外着官军如狼似虎的模样,要是不开城,这些官军打进来也说不准。

    大户和殷实的人家凑了些猪羊,又从城内的青楼里面征调了些粉头,还把几个躲在城内的老渔夫揪出来,要给外面打些黄河的河鲜。

    知县是不愿意过去的,看城外河滩边联营的规模,自己凑起来的这些酒肉女人,根本是杯水车薪,要是军营中分配不均匀闹将起来,肯定自己没有好处,但有什么法子,身为知县,好处平日里拿着,出头的时候也要出头啊。

    知县领着县城的劳军队伍来到了这支军队里面,守门的士兵脸色冷峻,但却不粗暴蛮横,只是过来验看了告身文书,也就放进去了。

    不过这些守门的军兵却不让那些青楼的粉头进门,还恶声恶气的人让她们离营五里,一帮人不敢说什么,只好照办。

    这兰阳知县在河南当官也有两年,也进过几次军营,那军营里面好比是依附在城外的贫民营地一般,士兵衣衫褴褛,吃喝缺乏,穷困异常,难得见到的富裕场面,那就是这些人在外面抢劫烧杀完毕、

    总的来说,军营之中又种种不堪入目的丑态,知县是个科举出身的斯文人,实在是不愿意看到。山东素来是个穷地方,这几年虽说是无声无息,可邸报塘报的文书上,山东都是拼命的报灾情,他们兵马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附带说一句,李孟去年驰援开封的时候,大军没有经过兰阳县,而是在陶家店那边来的。

    这次劳军是不得不来,可一进军营之中,这知县倒是吓了一跳,这军营还真是和他往日看到的完全不同,这整备的程度可要比县城强太多了,以木栅土墙为外围,在军营内棋盘格的道路。

    在道路间隔出来的空地中,或者是帐篷,或者是仓库,他们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是昏黄,军营中飘散着食物的香气。

    除却在外围放哨防卫的士兵外,大部分的人都是按照自己扎营的地区聚集在一起,吃饭闲聊,间或能看到几个带着铁盔的士兵在营内巡视。

    兰阳知县用力的揉揉眼睛,心想这是我大明的军营吗,为了防止军队半夜炸营,这天色昏黄的时候,若是没有战斗,换做其他的军将,肯定不许士兵们聚堆在一起,而士兵们也绝对没有这种闲适的心态。

    “他娘咧,这些军兵吃的是粮食烙饼,啧啧,还闻到肉味了…...”

    在知县身后的一名衙役低声的惊叹,知县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心中却也是惊讶非常,士兵们吃的还真是不错,这还是大明的军队吗,粮食做的饼子和肉汤,自己衙门里面的几个差役都未必天天吃的上。

    越糊涂,越害怕,白天这支军队的厉害他们也是见过,以为是多么穷凶极恶的兵马,谁想到居然看着都是些年轻的小伙子,本分人家的青壮,那多嘴的衙役又在后面低声的惊呼说道:

    “这人马哪来的,老子也要搬去山东,老苟你看这兵士,分明是太平年景的精神头。”

    “莫非这些兵马就是去年把宋江那伙打垮的山东兵,还真是了不得哩。”

    这位知县连说都懒得说了,他也是有些震惊,突然想起当年自己看过的一篇文章“赤身枕剑,坦然高卧,猛虎不敢近也”,眼前的这军营这军队不正是这个状态吗?知县又走了几步,有了方才那些想法,更是感觉到在营内的安闲中,体现出来的那股肃杀之意。

    地方官劳军,知县这种级别的,一名千总出来应该感谢几句,也就算是了结了,不过方才那些哨兵通传的时候带回的消息,却是大帅要见他们,被叫做的大帅的,应该就是左都督、山东总兵、援剿两淮军务李大帅了,这位要见,那应该是召见,也不知道是什么要紧事,兰阳知县也有些提心吊胆。

    可千万别是大军要进城驻扎,兰阳知县一边小心翼翼的祈祷着,一边朝着帅帐走过去,还能听见几位经过的军官的议论:

    “今天这仗这是没意思,就是骑着马追,刀子都没挥几下,我还指望积功升个小队呢!”

    “少叨叨两句吧,上面有令,咱们老老实实听着就是!”

    看着盘查盘问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知县这一行人知道快要到帅帐了,不知道为何,从进军营门到现在,没什么凶神恶煞,也没什么不堪入目的景象,但这兰阳县一行人却变得愈发紧张了。

    所送的猪羊鱼鲜都是被这营中的军需官接受,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他们几个拿着几坛酒向前。

    帅帐的外观和其他处的营帐自然有所不同,而且在这里看到了不那么休闲的士兵们,全副武装的甲士或宿卫,或者各处巡视。

    这山东兵马的确是不同寻常,这些近卫士兵看起来比河南总兵陈永福的亲兵还要精锐啊,可这一路上惊叹了一路,兰阳县这些人反倒是有些见怪不怪了。

    只是这帅帐周围自有一股肃穆的气氛,那几名多嘴的衙役也是沉默了下来,突然间听到帅帐之中有人大笑着说道:

    “李将军,本官心中实在是畅快啊,莫要怪我有辱斯文,可这消息若不痛饮几杯,怎能抒我胸臆!!”

    “军中无酒,不过正好,方才儿郎们通传,说是兰阳县劳军倒是拿来几坛酒,去看看,怎么还没送过来了。”

    两个声音显得颇为愉快,话音未落,看见帅帐的帘子掀起,两名亲兵急忙的跑出来,看见兰阳县一行,都是眼神一亮,开口笑着说道:

    “倒真是巧,兰阳县,快些进来吧,我家大帅等着呢!!”

    这话说的客气,兰阳知县整个人却颤了下,对方何等身份地位,居然用个“请”字,还在“等”,连忙和身后一名衙役班头,捧着酒坛,小跑着朝帅帐过去,那两名亲兵给他们把帘子掀起,更是让他们诚惶诚恐。

    兰阳知县一进帅帐,有人上来把酒坛子接过,看着坐在上首的两人,一人是总兵的袍服,可看着也就三十出头模样,年纪却未免太小,另一人五十多岁年纪,身上穿着的官服是巡抚的服色。

    应该是没错了,兰阳知县连忙跪下给山东巡抚和山东总兵见礼,那年轻人还真是山东总兵,仔细一想,若是白日山东兵马这么能打,这年纪做到总镇一方的大将,好像是也不算是稀奇。

    “兰阳县令孙志阳,本帅的兵马来兰阳,难得你们有心劳军。”

    这总兵如何知道自己的名字,孙县令不敢多想,还是跪在那里恭恭敬敬的开口说道:

    “大人兵马解救河南民众与水火之中,下官这点财货又算得了什么。”

    “唔……今日叫你进来,却有件事情要叮嘱,这三日内你兰阳城的城门不要打开,免得贼寇混入城中生乱。”

    孙志阳有些糊涂,心想自己我这边害怕你们进城,你让我们关城门那更是求之不得,当下口称遵命,上首那总兵托着下巴想了想,又是开口说道:

    “城门倒也是无所谓,不过还是关着吧,总归少点麻烦,兰阳县,天色要黑了,快些回城吧!”

    莫名其妙的就是下逐客令,孙志阳一行人当然是没有二话,可除了胶州营军营之后,又是遇到目瞪口呆的事情,胶州营的军需官居然给了他们银子,算起来居然还要比市价略高。

    不凶神恶煞,客客气气,居然劳军的东西还给足额的银子,这还是大明的军队吗,这还有规矩王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