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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几家欢乐几家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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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几家欢乐几家愁

    尹宗道一路小跑,来到书房门外。

    “爹,你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书房中的光线很暗,尹德正坐在书案后,长吁短叹,愁眉苦脸。

    抬手示意尹宗道进屋,他犹豫一下,从书案上拿起一封书信,递到尹宗道手里,而后又是一声叹息。

    “这是什么?”

    “你看一下就明白了!”

    尹宗道就着昏暗灯光,一目十行的扫了一眼,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随后,他一下子站起来,愤愤不已道:“爹,不能答应他们。这些家伙,简直贪得无厌。之前已经要了三十车粮食和五十副甲胄,结果连李言庆的毫毛都没伤到。他们居然好意思还来讨厌,而且一开口就是十万贯?”

    尹德抬起头,愤怒低吼:“你喊,你接着喊……再喊下去,连官府都知道了。”

    “可是……”

    “我儿,你且坐下。”

    尹德示意让尹宗道坐下来,叹了口气,“也是爹一念之差,竟想着和这些盗匪合作。如今,我已经骑虎难下……解象说的很清楚,如若不交出十万贯,他就把咱们和他勾结伏击李言庆的事情说出去。你当清楚,这件事如若传扬出去的话,咱们尹家,只怕就要家破人亡。”

    “那您的意思是……答应他?”

    “解象说了,只要咱们再拿出十万贯,他一定会设法杀死李言庆,而后就带着人远离巩县。”

    尹宗道眉头一攒,轻声问道:“他有这个本事吗?”

    “有没有这个本事,咱们现在也只能如此。

    如今李言庆被封为黑石府鹰扬郎将,不日就会上任。如果安排得当的话,杀死他也并非不可能。那解象能从齐郡一路杀到这里,想必也有些本事。只有杀了李言庆,否则咱们日后,定然寝食难安。

    不过现在官府封锁的非常紧,想要携带这许多钱帛出去,也不太可能。

    我已和解象说好,十万贯换一百五十副铁甲,二百支步槊,五十匹战马和五十车粮食。这些东西不太可能从巩县购买,但我已安排妥当,从洛阳走水路送来。明日一早,货物就会送抵南河渡。我想你带上飞钱,前往南河渡接取货物,而后送往嵩高山。解象会安排人接收。”

    南河渡,是洛水分支上的一个小渡口,过往船只颇多。

    而所谓的飞钱,就如同后世汇票一样,但普及的程度并不算高。

    尹宗道说:“为什么要我去?”

    尹德眼睛一瞪,“若非为你这孽子出气,我何至于去得罪李言庆,弄的现在提心吊胆?如今城中盘查甚为严密,今日我让尹召出城,也是受到了严密盘问。你平日里进出城频繁,与那城门守卫也都关系密切。你出去的话,一来不引人关注,二来也容易一些,难不成要我去吗?”

    尹宗道嘴巴张了张,好半天才不情愿的点点头。

    “明天天一亮,你就和尹召一起走。

    若是盘问起来,就说是去洛阳查看一笔生意……宗道,此事关乎我尹家的存亡,你休得大意。”

    尹宗道虽说是游手好闲,却也知道轻重。

    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下来,又向尹德要了几百贯的零花钱,这才离开书房。

    看着尹宗道离去的背影,尹德不由得哀叹一声。

    但愿得,这一次莫再出现差池,不然的话,可真就是要家破人亡了……

    李言庆在李府后花园中,摆设了酒宴。

    仲夏之夜,非常炎热。

    走在街道上,连风都是热的。

    不过花园里却是极为凉爽,但见绿柳成荫,凉风习习。湖面上,荷花绽放,极为动人。凉亭中,李言庆与客人们推杯换盏,也是热闹非凡。

    今晚的酒宴,是为了庆祝李言庆出任黑石府鹰扬郎将。

    杨广在洛口登龙舟的当天,洛阳也派来使者,传达了朝廷对李言庆的任命。

    黑石府鹰扬郎将,秩比八百石俸禄。

    这鹰扬郎将,就类似于汉时军制中的校尉。地位嘛,说起来并不是特别高。大隋治下,630座鹰扬府,也就是说有630个鹰扬郎将,这地位能有多高?可鹰扬郎将的地位虽然不高,权力却不小,作用也很大。他们不受地方节制,只听从十二卫府的调派,并拥有一定的决断权。

    如果地方发生事故,鹰扬府可以临时取代地方官府,进行军事管制。

    黑石鹰扬府治下范围,南至嵩高山,北至洛口仓,西到偃师边界,东临巩县和虎牢关交界。

    其治下范围,是荥阳郡六大鹰扬府中,地域最广的一个。

    所以黑石鹰扬府的编制,也随之增加,其统兵可达一千五百人,同样位居六大鹰扬府之首。

    这两天,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甚至包括牛渚口鹰扬郎将裴行俨、荥泽鹰扬郎将辛文礼、以及圃田鹰扬郎将郑为善。郑为善原本是霍邑县尉,曾击溃过河北悍匪杨公卿,因而立下功劳。后来在郑仁基等人的操作下,郑为善被委任为圃田府鹰扬郎将。不过相较之下,圃田鹰扬府,在六大府中,级别最低。

    但对于郑为善而言,已经足够了!

    从一个下郡县尉,一跃成为正六品的鹰扬郎将,可算得上连升三级。

    当初李言庆在郑府的时候,郑为善对他祖孙不差,所以李言庆荣升为正五品鹰扬郎将,郑为善自然要前来道贺。除了这三人之外,酒席上还有三个不速之客。年纪最长的男子,名叫张季珣,也就是新任箕山府鹰扬郎将。他从洛阳而来,奉张仲坚之命,有事情和言庆商议。

    而另外两个不速之客,却是麦子仲和一员武将。

    武将名叫费青奴,原本是左备身府虎贲郎,也是早先麦铁杖的麾下,后来在麦孟才帐下效力。

    此人年约三十四五,生的人高马大,膀阔腰圆,善使一对铁锤,有万夫不挡之勇。

    本来,费青奴是应留守洛阳,但由于麦子仲出任黑石府鹰击郎将的原因,麦孟才担心麦子仲一个人不好立足,就派来了费青奴,协助麦子仲。其身份是黑石府兵曹,品秩是从六品。

    对此,李言庆倒是可以理解。

    为人父母者,哪个不为儿女着想?

    而且黑石府兵曹之职,也只是一个属官,李言庆还没有放在心里。

    麦子仲说:“青奴乃骁将,可冲锋陷阵,却非别将合适人选。此外李郎将还需尽快配备官员,并补足一应兵马。按照黑石府的兵制,满员一千五百名,你我还可以配备五百名亲卫。

    我父送我二百虎贲郎,李郎将可自备三百亲兵。”

    言下之意就是告诉李言庆:我无意和你争权夺利,除了费青奴的兵曹一职外,我不与你争。

    黑石鹰扬府可配备别将一名,长史一名,兵曹两人。

    麦子仲释放出足够的善意,李言庆自然也要投桃报李。在酒宴上,他迅速对黑石府的兵制进行了调整,军府之下设立三团,每团五百人。麦子仲自领一团,可从罗口军府现有兵马中挑选。

    三个校尉的名额,我送你一个。

    而且李言庆也知道,麦子仲出任鹰击郎将,当有节制自己的用意。既然如此,我大大方方送你一团兵马,省的有人说我在黑石府独揽大权。这样对他,对麦子仲,都是一件大好事。

    “李郎将,你现在可了不得了。”

    酒席宴上,裴行俨阴阳怪气道:“他娘的,居然是你出镇黑石府,一下子成为六大郎将之首。

    辛大哥,我们这三年来是打生打死,这家伙可是整整逍遥了三年。结果一上来,就爬到我们的头上,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李言庆,要不咱俩过过招,你让我揍一顿,算是出了这口恶气。”

    辛文礼因李言庆带来辛世雄遗言的缘故,对李言庆颇有好感。

    加之三年前,曾一起并肩作战,也算是袍泽之情。这三年来,他出镇荥泽府鹰扬郎将,和李言庆颇有联络,所以言语之间,非常随便。听裴行俨这番话,辛文礼也哈哈大笑,点头称善。

    “裴老虎,你想打架我没意见,不过得先问问大黑子和阿棱。

    你若是能打赢他们,还要和沈光斗一阵,最后才能和我交手……到时候,你可别说我欺负你。”

    “娘的,你每次就知道以多欺少,算不得好汉。”

    “你真想和我交手?”

    “废话,咱俩有十年没动过手了吧,我就想知道,你有多厉害。”

    李言庆微微一笑,“没问题!”

    “那你选时候吧。”裴行俨顿时兴奋起来。

    李言庆正色道:“此事待我和你姐姐商议过之后,再行通知。”

    “你……”

    裴行俨手指李言庆,气得暴跳如雷。

    辛文礼等人则在一旁,哈哈大笑。

    费青奴忍不住低声问麦子仲,“小将军,裴郎将和李郎将动手,为何要和裴郎将的姐姐说明?”

    麦子仲苦涩一笑,“你不知道,那裴老虎的姐姐,就是李言庆的娘子。裴老虎虽然厉害,可是裴娘子,又岂能容他和李言庆交手?”

    “哦!”

    费青奴顿时恍然大悟。

    不过这心里,又生出一个疑问来:“小将军,这李言庆岂非是个没本事的人?”

    “青奴休要胡言,李言庆的武艺我不清楚,但当年他以十四岁之龄,率百余人纵横高句丽,杀人无数,那可是凭的真本事。否则他李无敌之名,又岂是凭空而来?你以后可要小心些,李言庆治军严谨,军纪严明。别看他这时候笑眯眯的,可眼睛里却是容不得半点沙子。”

    费青奴点点头,“末将记下了!”

    就在这时,从后花园小径,跑来一人。

    但见此人身高不足八尺,步履轻盈,落地时脚下灰尘不动。

    “老沈,你来的正好,这里没有外人,你也坐下来一起饮酒吧。”

    来人正是沈光。

    他笑呵呵与众人见礼,还上前和裴行俨嬉笑了两句。

    “小将军,这又是什么人?”

    “此人就是李郎将麾下的第一高手,名叫沈光,绰号肉飞仙。你可别小看他,就算是裴老虎,和此人较量的话,也是凶多吉少。”

    费青奴倒吸一口凉气,“那岂不是能与天宝将军比肩?”

    裴行俨也是虎贲郎出身,当时还是费青奴的上官。对于裴行俨的本领,费青奴当然清楚。两个备身府,两个监门府,诸多高手之中,除了宇文成都之外,几乎无人能压制住裴行俨。

    看起来,这个李郎将的麾下,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老沈,快坐下,一起喝两杯。”

    出身最高的裴行俨如此招呼,其他众人,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沈光道:“裴老虎,莫不是前次喝酒不尽兴吗?呵呵,等一下再喝,我有事要与公子禀报。”

    说完,他匆匆走到李言庆身边,附耳低语几句。

    李言庆的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又恢复正常。

    “很好,让他去三宝那边领赏……老沈,你去告诉老苏,让他立刻准备兵马,随时候命出发。”

    沈光点点头,又匆匆离去。

    裴行俨好奇问道:“言庆,莫非有什么麻烦?”

    李言庆一笑,“不过些许跳梁小丑,不足为虑……哦,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瓦岗寨!辛大哥,瓦岗最近活动很频繁吗?”

    辛文礼和郑为善都齐齐点头。

    “瓦岗贼这两个月来,何止频繁,简直是嚣张。

    翟让麾下悍匪程知节、单雄信连连袭掠周边,颇有些棘手。这两人皆为上将,武艺不俗。且瓦岗贼动辄数千人,乃至万人出击,我和老郑非常头疼。此前我曾与老卫说过这件事,希望荥阳郡能予以协助。其实对付这些悍匪,万不可心慈手软,狠狠打上几次,自然消停。

    奈何杨郡守不太同意,节制郡内乡勇,遇贼寇不许出战,死守城池。

    如此一来,固然能减少损失,但却助长了贼寇气焰。不仅如此,许多本地痞赖,也纷纷加入瓦岗贼,为其通风报信。长此以往下去,我担心荥阳郡得之不易的安宁,会被瓦岗贼破坏。”

    对于荥阳郡守杨庆的风评,李言庆也知道一些。

    此人虽为宗室,却和他老子一样,生就胆小如鼠的命。每逢瓦岗贼出现,他只有一个命令:不许出战。

    久而久之,荥阳郡不少人,在私下里称杨庆为‘杨老鼠’,意思就是此人胆小如鼠。

    可李言庆也没办法!

    论爵位,人家是宗室;论官位,人家是郡守;论军职,这家伙还是河南都督,有节制六府的权力。好在杨庆不太会用这种权力,所以和军府,倒是相安无事。但正如辛文礼所言,长此以往,绝非好事。

    李言庆苦笑一声,话题突然一转,“听说李密投奔了瓦岗?”

    “是啊,上个月的事情。”

    李言庆想了想,提醒道:“辛大哥,裴老虎,你们要小心一些。这个李密,非翟让那些人可比,足智多谋,而且胆略过人。其人所思,颇为深远。我担心,他会对金堤关有所行动。”

    “金堤关?”

    那正好是在荥泽府和牛渚口之间,同时也是荥阳门户所在。

    历史上,李密也的确是以金堤关为他上瓦岗的第一战,一战成名后,确立了他蒲山公的地位。

    裴行俨闻听放声大笑,“言庆,你休得涨贼人志气。

    李密不来也就罢了,如若敢来,我只凭牛渚口一府兵马,就足以将他击溃。”

    李言庆眉头一蹙,“老裴,你可休要轻敌。”

    裴行俨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辛文礼抢先打断:“老虎,李郎将所言,并非没有道理。想那李密,曾得杨素看重,以为他是不是奇才。杨素的眼光,还是值得信赖,我们不可掉以轻心。”

    辛文礼既然开了口,裴行俨虽然不服气,却没再说什么。

    李言庆也知道,裴行俨本事足够,但少年得志,难免有些目中无人。

    他长这么大,恐怕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失败。即便是随杨广两次出征高句丽,却未曾有过出战。

    罢了,辛文礼既然留意,那想必不会有问题。

    李言庆于是把话题再次转开,端起酒杯,来到麦子仲身旁。

    “麦子,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

    李言庆在麦子仲耳边,低声细语几句,麦子仲的双眸,陡然间眯成一条缝。

    “李将军所言当真?”

    李言庆点点头,“如今知道你身份的人不多,所以不引人关注。我要你立刻启程,前往黑石。”

    麦子仲立刻起身,“事不宜迟,那我立刻出发。”

    “如此,就拜托你了。”

    “此乃末将份内之事,将军放心,我定不会让那些人逃走。”

    “麦子,那些人都是悍匪,你又是初临黑石府,对这边的情况不太熟悉。所以我会让苏烈和阿棱随你同往。阿棱你应该知道,苏烈是我心腹爱将,负责统帅我府中麒麟卫。他对这边的情况非常熟悉,且让他随行,想来会有所助益。”

    麦子仲想了想,答应下来。

    “我已安排他在府外等候,你出去自可见到他。”

    麦子仲点点头,带着费青奴告辞离去。

    在出去路上,费青奴忍不住问道:“小将军,我听说这李言庆和您有夺爱之仇,可刚才看上去,你与他并无芥蒂?”

    麦子仲的脚步突然停下来,扭头看了一眼花园中灯火通明处。

    他犹豫了一下,回答说:“我和李将军,不过是意气之争,而且那时候,也是我少不更事。

    如今,我已成家,想来他也快了。

    昔日恩怨早已淡化,不过是一些人,拿来调侃的谈资而已。再说,李言庆与我有救命之恩,我岂能恩将仇报?只是在别人眼中,我和他总是有化解不开的仇恨,其实我们,都没放在心上。

    青奴,日后你对李将军需要有足够尊敬,此人手段,绝非你我所能比拟。”

    费青奴挠挠头,又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