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小说网 > 寂寞宫花红 > 第四十六章 带风伴雨

第四十六章 带风伴雨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海德小说网 www.haidehong.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皇帝说,“诸位臣工跪安吧,朕也乏了。”

    文武大臣们恭恭敬敬起身作满揖,道,“万岁保重圣躬,臣等告退。”

    太子心里有事,还记挂着坤宁宫布的局最后怎么收场的,刚要随着众人退出殿去,坐在虎纹锦坐褥上的皇帝发话了,“太子暂且留下。”

    太子只得垂手应个“嗻”,规规矩矩站在皇帝坐榻下首听示下。

    殿里金龙绕足的灯台上,燃着十八根儿臂粗细的巨烛,芒然璀璨的火光照得一室通明。皇帝倚着银红洒花椅搭,一手支着额头,一手屈起指关节嗒嗒扣响紫檀木的扶手,脸上的神色冷峻到骨子里去,不说话,只拧着眉头森森然看着太子。

    太子许久没见过父亲这样不快的表情了,回想了下刚才君臣议过的话题,不论是北方战事也好,云贵响马也好,什么都难不倒英明神武的承德帝,皇帝一扬眉,不屑道,“朕一统天下,教化万方,不信制服不了这些个不成气候的匪寇。”,于是任命了抚远大将军,从朝廷拨调兵马往斡难河镇压,势必把这群牛皮糖一般的鞑靼人一举剿灭。云贵那边也下旨,责令云贵总督往骁骑营借兵平寇,所有事都不需多议,皇帝处理这些向来是游刃有余的,并不造成任何困扰,眼下不知到底哪里惹得他不痛快了。

    太子提心吊胆,偷眼觑皇帝的脸色,踌躇半晌才鼓起了勇气,“皇父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子不才,儿子想为皇父分忧。”

    皇帝闭眼深叹了口。分什么忧?这忧愁都是你惹出来的!事实是这样,却难以启齿,怎么说出口?说后/宫佳丽都是朕一个人的,她也是朕的,你别动她的脑筋?不不,万万说不得!太子是他的第一子,十四岁上得的儿子,未登基前一有空闲就把他当玩意儿似的玩,虽说他如今御极,太子也长大成人,父子再不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了,可那份拳拳爱子之心绝不比天下任何一位父亲少,若为个女人翻了脸,岂不应了那句情场无父子?

    皇帝的眉蹙得愈发紧,袖子里的怀表指针每走一下都像敲在他心上一样。他收拢了五指,抬眼看太子,他脸上有怯意,那双肖似他的眼睛里含着疑惑和探究,见他不应也不敢多言,只拘谨的立着。皇帝无奈地压了压手,“你坐吧。”

    太子直觉绷着的弦一松,暗暗长出一口气,躬身应个是,退坐到花梨木帽椅上,毕恭毕敬的挺直身子坐好,小心的问,“皇父可是为丰台大营的事恼火?请皇父放心,儿子今早已命左良往丰台去了,把军中事务一应接管下来,原来的右翼长陈之信罢了职,押入牢内听训,等掌印大臣从通州回来再行发落。另外,儿子以为丰台大营并通州大营、西山键锐营是咱们大英的京畿命脉,京里虽有步兵统领衙门,但人数总归有限,一旦有了什么,入京勤王还是要靠那三个营。眼下四海升平,兵将操练多有松懈,儿子已传令,各营即日起演习兵马一月,以震我大英禁军雄风。”

    皇帝有些心不在焉,只点头道,“你这差办得好,朕心甚慰。”

    太子又没了主意,他素来知道皇父心思比海还深,单靠揣测怕是不中用的,又想起一桩闲事来,便道,“皇父,老肃亲王后儿出殡,皇父要不要去上个筵?”

    皇帝诧异道,“什么时候薨的?怎么没报宗人府,也没让内务府具本上奏?”

    老肃亲王是老辈子里的堂叔,和高皇帝是平辈的,当初高皇帝晏驾,他那时正攻到良乡,家里的丧事都是靠老肃亲王和几个叔辈的宗亲料理的,如今薨了,论理他怎么都是要前往吊唁的。

    不想太子笑起来,“这回的事儿没发丧帖子,也没上奏,是活出丧,蒙阎王爷的。老肃亲王下了钧旨,说自己家里热闹热闹就完了。”

    皇帝啊了声,“这事搁你三叔身上倒不奇怪,肃亲王怎么也耍这花枪?才多大年纪就要借寿!”

    太子道,“谁能嫌命长的!这点子就是三叔上年出的,那时候老肃亲王病得脱了相,三叔说等大安了办上一场,这叫以毒攻毒。”又道,“皇父就别去了,儿子代劳奔个丧便是了。听说要请喇嘛念经,还有大觉寺和白云观的和尚道士,吹鼓手都是老肃亲王旗下的包衣奴才,老王爷家的七叔和九叔还要登台唱《龟虽寿》呢!”

    太子说着已然笑不可遏,皇帝看着他喜笑颜开的样子,心头虽还有气,到底是发作不出来,暗想他尚年轻,只口头上教训一番就行了。太子看上去老辣,心智却未大开,长辈们捧凤凰似的养大,是不能和他那时候比的。他常年混迹军中,先帝打下了底子,他十五岁时便能领兵作战。现下太子能坐享江山,用不着像父辈一样受那些磨练了,太平太子当得缺心眼儿,或者稍加提点就好了。

    “行了,别笑了。”皇帝沉声一喝,太子乖乖闭上了嘴。皇帝复拉着脸道,“朕问你,才刚你母后打发人来叫你,你做什么不去?”

    这下太子是真的笑不出来了,唯唯道,“皇父明鉴,儿子眼下不想纳妃,求皇父给儿子做主。”

    皇帝冷冷一哼,“真是混账话!天家最注重的是子嗣,你到了年纪还不大婚,如何开枝散叶?这不光是你的事,也是稳定朝纲的大事,你身为太子,当以大局为重。”

    太子是个犟头,他梗起了脖子,“儿子觉得办好差,为皇父分忧才是顶顶要紧的。儿子现下还未弱冠,没必要急着大婚,要是要腾房子,那皇父给我在宫外指个寓所,儿子搬出去也成。”

    皇帝一听这话气得不轻,霍地站了起来,指着太子的鼻子骂道,“你大胆!我瞧你是个猪油蒙了窍的!什么腾房子?这上万的屋子还不够住的?朕是要你腾房子吗?你再犯混,就给朕上外头吹吹凉风醒醒神,再进来和朕说话!”

    平地一声惊雷,吓得殿内太监宫女纷纷跪地打起了哆嗦,太子嘴硬,心里也还是畏惧的,忙跪下磕头道,“儿子大不孝,惹得皇父动怒,请皇父保重圣躬,若是气坏了身子,就是把儿子磨成了粉也不足以抵罪。”

    皇帝心里窝着团火,吐又吐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本想把事先放一下,等从容了再说,结果这根强筋三两句就把他惹毛了。眼下心火烧得旺,脑子里是一盆浆糊,一个乱线团,什么头绪都摸不着了。从袖子里头抽出那块怀表往他面前狠狠一砸,表面微凸起的玻璃霎时四分五裂,表盘扭曲变形,一地的破碎的残骸。

    皇帝负手站着,胸前的起花团龙龙首呲目欲裂。太子惊恐的抬头,只见他脸色苍白,对殿内侍从道,“都出去,没有朕的吩咐不许进来。”

    太监们的马蹄袖甩得山响,应个嗻,呵腰恭肃地退下。

    皇帝语调冷然,“你怎么说?”

    太子额上冷汗簌簌而下,他并不为自己担心,只怕锦书有个好歹,便膝行几步上前,以头杵地央求道,“好皇父,儿子错了,儿子不该对宫女动心思。求皇父开恩饶了锦书,是儿子硬把东西塞给她的,她只说不要,儿子仗着自己的身份逼她收下,还让她一刻不离的带在身上,她是没法子可想,不敢得罪儿子才勉强接着的。万岁圣明,饶了她这一遭,儿子求您了。”

    他不告饶还好,一张开嘴全是替锦书开脱的话,皇帝已然怒极了。他们俩都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一副舍身成仁的大无畏气概,自己倒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皇帝直恨得牙根痒痒,连连冷笑道,“好好,真是朕的好儿子!你日日到上书房点卯,书竟通通读进狗肚子里去了!皇子不得与宫女子生私情,违者便是秽乱后/宫,你可还记得?”

    秽乱后/宫皇子要废黜,宫女要处死。太子像吃了一记闷拳,唬得几乎瘫软下来,只觉眼也盲了,耳朵里嗡嗡响成一片。这顶大帽子压下来哪里了得!自己尚且有皇太太皇阿奶全力护着,锦书怎么办?小命岂不交待了吗!

    皇帝看着他,说不出的什么滋味。这话不过是吓吓他的,太子不能办,锦书也动不得,他们俩似乎是紧密的联系在一起的,不论办了谁,另一个必然受牵连。皇帝破天荒的为国家大事以外的鸡毛蒜皮头痛欲裂。对太子是不忍,对锦书是不舍,伤着哪个都叫他揪心,这难题摆在眼前,怎么解决才好?

    皇帝翻来覆去的琢磨,最后叫太子起喀,带着几分诱哄的味道问,“你同朕说实话,你们两个到底到了什么程度?叫朕知道了,也好心中有数。”

    皇帝意有所指,太子是个单纯到家的性子,对皇父是一千一万个崇敬,哪里有存心眼子的意识,皇帝问,他就老实说了,“儿子心里有她,不管她是谁的女儿,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儿子就是喜欢她,对她死心塌地。儿子如今眼眶子里容不下别人,就算皇父传宗人府、传禁卫军,就是把儿子关押起来,把儿子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儿子还是那句话,儿子就要她!”

    皇帝一懵,这边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了,那锦书那边呢?他慢慢在殿内踱步,挣扎犹豫了半晌,想问,又害怕听到令他丧胆的答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这里剃头挑子一头热有什么用!她呢?她也和你一样的想法吗?”

    太子再傻也不能说锦书对他有意,反正他觉得她应该是念着他的,否则怎么会对着镯子睹物思人呢!太子暗地里有些得意,却不能样样和皇父照实说,便回道,“她连正眼都不瞧我,有两回被我缠得没法子了才愿意搭理我的,求皇父圣裁,别为难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