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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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少奶奶上官宜鸢肚皮争气,一索得男,喜死人哉,托小公子的福,袁家老幼仆人们都领了一个大红包。满月宴大摆七日,真要做个普天同庆的架势。

    儿子生的好。美中不足,乃是早产。身体赢弱。三个月里病痛不断,有两次十分凶险。

    上官宜鸢是新妈妈,虽有奶妈、婆姨照顾难免有点手忙脚乱,不够到位的地方。

    婆婆廖氏不体谅新媳妇的不易,光心疼孙子身体不壮,在一旁指手划脚编排指责宜鸢偷懒,没有尽到心力。

    新家庭里,新媳妇总要受些气,宜鸢满腹委屈只能郁结在心。常常是儿子哭她也哭,儿子不哭了她还在哭。丈夫又不能体恤她彷徨苦闷的内心,只知道买多多好看、好玩的东西堆到她面前,期待珠宝、黄金、华裳,能换她一笑。

    宜鸢产后百日身体不见滋润,反而憔悴,虚弱下去。慢慢地变成终日流泪,连儿子也不愿照顾的懒妈妈。

    阖家上下,并未多加注意她的反常,只当三少奶奶是娇气。

    清新寒冷的早上,屋里倒暖,百花黄蕊的水仙花正开得香软,屋子里暗香萦绕。他像蛇一样盘上她的身子,粗粝的手掌像砂纸擦拭得皮肤发疼。她偏过脑袋技巧地躲过他灼热的吻,吻落在她的脸侧,滑到脖子。男人用力拉拽薄薄恼人的晨缕,挤压傲人的柔软。

    “……”宜鸢尽力忍住,皱紧眉头。

    他越来越猴急,要把积压几个月的热情释放。

    “放——放开我——”

    临门一脚,她终于还是用力推开他。

    袁克栋吃惊地看着妻子,他们有几个月没亲热了……

    难道她不想他吗?

    但宜鸢现在的表情,畏缩地躲在墙角,用力握着自己的衣领瑟瑟发抖。宛如他是一个强盗,一个逼她就范的坏人。

    回想起来,每一次夫妻生活,她没有一次主动过。见他回来像老鼠见了猫,扭扭捏捏磨叽到最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上床。

    袁克栋气红了脸,上前抓起她的下巴颏用力吻上去,粗暴没有怜惜。舌头撬开她的牙关,强迫她接受自己。

    “呜——呜——”宜鸢猛力挣扎,绝望的大哭,他的一切都让她噁心。她厌恶的吐出口水,像吃了最脏的东西。

    袁克栋气到极点,她越是不喜欢他越是要强迫她接受。不光他的吻,还有他的的身体,他的人。

    故意用对付外面女人的法子来折磨她,一次接着一次……

    和大宅这端惨淡春,色不同,大宅的另一端袁克放也没有睡懒觉的福气。

    “啊——”他个大大懒腰,双目无神看着母亲郑氏不停掀动的嘴。她已经唧唧呜呜说了一早上。

    白白可惜了好眠的清晨。

    郑氏说了一大堆,终于停下来。

    “母亲,喝水。”

    袁克放奉上六安瓜片孝敬郑氏。

    “我说的话你听懂了没有?”郑氏满意地接过茶杯问儿子。

    “儿子懂得。”

    “真懂?”

    “懂。”

    “那你说该怎么办?”

    怎么办?

    他立即把头摇得如拨浪鼓,认真的说:“不怎么办?”

    “你——这傻子——还说听明白了!”郑氏口干舌燥,望着满不在乎的儿子又急又恼。拿起团龙茶杯痛饮一气,重重把碗掷在桌上,“德谦,你要小心,母亲知道女人的心是什么样儿的?上官宜鸢就是你的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死你。”

    袁克放佩服郑氏丰沛的想象力,他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仰身躺在丝绒雪被上。

    “母亲,宜鸢孩子都为三哥生了。她嫁过来,我和她话没说过十句,面没见过三回。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我是自己吓自己就好了!”郑氏坐到床边把儿子挤到床里头,“唉,那天你是不在场。我们正在说话,刚说到你在上海——”说着,郑氏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上海的事,我待会再收拾你。”她清清嗓子继续说:“那天是看完老钱家的堂会,喝了些茶,一时还不困。我们几个女眷在花厅吃话梅闹闲话。正谈到你在上海和那个女的不干不净的事……宜鸢的脸色就急转直下,越来越不好……”

    她发作要生孩子自然脸色急转直下好不好?关他什么事?袁克放呵呵取笑母亲的大惊小怪,“这是巧合。我的事能引起她胎动的话那三哥日日笙歌,她且不早产十回八回。”

    郑氏圆润指头狠狠戳儿子脑门,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也是有心病才会注意到这些枝枝节节。其实,当场所有人谁都没有留意这个细节。也是心里有鬼,才心虚。

    “世上无有不透风的墙,我这心总是七上八下。”

    “母亲,我和宜鸢的事早是陈谷子烂芝麻,我和她都不记得了,就你还记挂着。”袁克放安慰着郑氏,从床内侧爬起来下床,往门口走去。

    郑氏兀自躺在床,上出神,等儿子走远了才惊然起床。

    “德谦、德谦——你别走!上海的女人你打底什么打算,快回来和我说清楚!”

    郑氏越喊,袁克放跑得更快。一瞬间就消失在郑氏的视线。

    他才不会傻到等着被母亲骂。他可以和母亲大方地讨论宜鸢的事情,因为对于宜鸢他真没任何感觉,以前没有,现在没有,未来也不会有。他喜欢的是不会对他笑,常常冷冰冰瞪着眼睛看他,问稀奇古怪问题的沈一赫。关于她的点点滴滴他一点都不愿意和人分享,只想放在心里慢慢酝酿发酵。

    晨光尚早,他纵身逃入书房,坐在琳琅满目书架前专属黄花梨交椅里,随手抽出本书,摇头晃脑读着,渐渐眼皮沉了下来。

    那是一本老得不能再老的书,爷爷拿它给他开蒙,六岁的他还不及桌子高,站在老太爷跟前一字一顿的读。里面的诗歌咿咿哼哼在微暖空气中回荡。他记得书上写: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又写: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他昏昏沉沉似睡非睡,脑袋在虚无间游憩。中国的桃花开了几千年也没开败过,还一直鲜艳的开到今天。它催开过崔护的人面桃花相映红,开出过“竹外桃花三两枝”,开出他漫天匝地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