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小说网 > 余生太长,你太难忘 > 第49章 暮雪踏歌(2)

第49章 暮雪踏歌(2)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海德小说网 www.haidehong.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她缓慢而迟疑地伸出胳膊来抱紧了他——他失了那么多血,现在一定很怕冷。

    穆峥在她发顶轻轻蹭了蹭。

    两个人之间为这样的小事生气不值当,不如让她再小欠他一回,以后再慢慢补偿。

    只不过在这样彼此拥抱取暖的时候,他从没想过,他和她可能没有以后了。

    梁知璇跟梁文东一起去扫完墓回来,姐弟俩眼圈都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一场了,情绪也有些复杂,回来的路上都一直没怎么说话。

    回到家她摊开买好的饺子皮,开始剁馅儿拌料包饺子,梁文东有点好奇地凑过来,“姐,你还会包饺子?我们今天吃这个?”

    她笑了笑,“这是给穆峥包的,今天冬至,北方都吃饺子。”

    梁文东就没再说话了,等她回头看的时候,他已经回了房间。

    梁知璇包了两屉饺子,一半煮一半蒸,然后又煮了一锅水,搓了些汤圆下锅煮。

    她端着两碗汤圆进梁文东的房间,他正坐在床上翻看家里的老相册。

    她把碗递给他,“在看什么?”

    梁文东笑了笑,“看咱们小时候,这是过生日,这是过年……这里,这个也是吃汤圆。”

    梁知璇看了也笑,“那时候真小,你还没我一半高。大人那时候都担心你养不大呢!”

    “谁让你真的高呢,现在也不矮。”他舀起汤圆咬了一口,“真好吃,我最喜欢的花生馅儿。”

    她其实没什么胃口,看着他吃,“你喜欢吃以后就买点速冻的放在冰箱里,当早餐和夜宵也好,尤其早上去上班,饿着肚子不好的知道吗?”

    梁文东应了一声,笑道:“你越来越像妈妈了,你看爸妈那时候还那么年轻,妈妈就像你现在的样子。”

    她接过他随手抽出来的那张照片,是父母的合影,装扮在现在看来是很土气,可他们坐在一起却笑得那么幸福。

    梁文东忽然用手指点了点照片道:“姐,你看这照片后面有字,写的什么?”

    她把照片翻过来,父亲的字迹有点潦草,但她能看懂。

    然而看懂之后,却有更深的悲恸涌上她心头。

    梁文东见她变了脸色,抢过照片,吃力地认道:“琴……拔管之后……先我死……贫无所苦,子女……清净度日……”

    潦草的笔迹认不全,但意思连贯起来他好像有点明白了,惶然抬头道:“爸爸早就知道妈妈会拔管……因为不想拖累我们?”

    其实他还是不敢坦然面对,应该是妈妈拔管的时候爸爸就在身边,甚至是他动手结束她的痛苦和梁、穆两家的恩怨。

    然而凭他一个人决计下不了这样的决心,这一定是妈妈的意思。

    这样残酷的事实,梁国兴至死都不愿意再面对,甚至在得了老年痴呆之后下意识地觉得那不是自己做的。

    面对这迟来的真相,梁知璇难过到不能自已,捂着嘴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痛痛快快又哭了一场。

    梁文东担心得不行,敲门她不开,好不容易找来钥匙把门打开了,看她坐在地上哭,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声音也哽咽,“姐……”

    他不知该怎么安慰她,虽然他也很难过,但毕竟很多事他没有直接面对和参与,不如她的感受直观。他只能轻拍着她的肩膀,“往好处想,至少爸妈的死都不是穆峥做的,什么不共戴天都是误会一场,你跟他……还是可以在一起。”

    梁知璇透过泪眼看他,“发生这么多事,你觉得我还能跟他在一起吗?”

    “别人怎么想有什么关系,我只希望我姐姐开心就好。”

    她挤出一个笑脸,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这个弟弟是真的长大了。

    她无牵无挂,是时候该四处去走走看看了。

    冬至过后,梁知璇没有出现,她包的饺子倒是送了过来。

    穆峥只吃了一口,问道:“她人呢?”

    穆嵘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小曾拿了手机过来,“四哥,你电话,梁小姐打来的。”

    穆峥将手机拿到耳边,他已经有了很不好的预感,所以不等梁知璇开口就抢道:“不管你现在在哪里,我给你时间,马上到我这儿来。”

    那头静默了两秒才说:“对不起,我不能来,我的航班马上就要起飞了。”

    穆峥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像没听到她说的话一样,“你做的饺子是我吃过最难吃的了,你现在回来,我可以请王嫂教你,或者我大嫂……”

    “穆峥,”她平静地打断他,“不要说了,没用的,我要走了。离开南城,以后……可能都不会再回来了。”

    “你要走?去哪里?”他想不出,她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她像是明白他的心思,“天大地大,总有我可以容身的地方。我想我们今后不会再见面了,你……保重身体。”

    他没说话,她也再没话好说,本来还想再说一句谢谢——从他替她挡了那一刀直到现在,她还没真正谢过他。

    然而最后也还是没有说出口,或许这样是最好的,两个人都了无挂碍。

    两人沉默着,沉默着,身后机场的广播永远在响,仿佛催人离去。穆峥知道她要挂断了,忽然站起来吼道:“梁知璇,你敢挂断……你敢离开南城一步试试看!我说了你欠我的,永远欠着!你凭什么……凭什么就这么一走了之,你把话说清楚!把话说清楚!”

    她这个骗子,骗他相信她会回来,骗他以为两人那样相拥就会是一辈子。从开始到现在,她一直在骗他,她从来就没真正想过要留在他身边,跟他在一起。

    所有的好都是假象,他用命换来的也不过是虚与委蛇的一场戏。

    她骗了他,却又不肯骗他一辈子。

    梁知璇还没开口,已经有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幸好身旁没有人,她不动声色地擦去,才说:“穆峥,我们之间隔着太多事,甚至从开端就是错的。这么多年……我累了,真的很累,我不想再这么下去了。不管你相不相信,你能放弃的我也能放弃,我只是不能……不能再留在你身边。”

    她想一个人,安静地生活一段时间,那些感情也许能够理清,也许理不清,但都没关系了。在有的感情里,注定就没有恰逢其会,也没有等待这回事。

    穆峥喉咙里像梗了硬块,“跟我在一起,真的就让你这么难受?”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快乐的记忆,不是吗?”

    内心孤寂而敏感的两个人以互相伤害取乐,这样的关系有什么可值得留恋?

    其实何必问呢?他受伤的这段日子,他们又朝夕相处,她头疼、她不堪重负,都是有迹可循的。

    也许后会无期,两个人都说不出再见。穆峥索性扔了电话,拿了车钥匙就要出门。

    穆嵘拦下他,“你要去哪儿啊,你就算现在去机场也来不及了,你追不上她的!”

    “让开!”

    穆嵘不动,“你伤还没好不能这么折腾。再说你追上她又怎么样,她不愿意跟你回来,难道你又像以前那样强迫她吗?”

    穆峥眼睛都红了,揪住他的衣襟,“闭嘴!我叫你让开……滚开,别拦着我!”

    “我不让!今儿有本事你就从我身上越过去,不然就在家待着!”

    他没想到穆峥会真的动手,他其实只想拦住他,根本没敢还手,无端挨了好几下。可穆峥像疯了一样,直到最后筋疲力尽扑在引擎盖上,痛苦地蜷缩着身体,穆嵘才意识到不妙。

    血迹渗透敷料,殷红的一片,应该是伤口裂开了,可他却麻木地感觉不到疼。

    身体深处有更大的痛苦,压迫着他,让他无法呼吸,也无法动弹,想喊也喊不出来,像一只受伤的兽,只听到自己粗浊的呼吸声。

    他终究还是失去了她,像她从未到他生命中来过一样。

    冬日暮雪,转眼又是一年。

    穆嵘一进屋就打了个哆嗦,脱下外套直嚷嚷:“啊啊啊哥啊,还是你这儿舒服啊,外面真冻死我了!连南城都下雪,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今年全国遭受极寒天气,他从北京跑南城来避寒,谁知寒潮就像追着他跑,没几天南城也受了影响,居然下了近百年来的第一场雪。

    他站在城市中心广场差点就被冻成了雕塑,内心一万头羊驼奔过——他对南方的冬天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怎么会这么冷啊,比北京还要冷!

    还是穆峥懂得享受,仍旧是那栋别墅,地暖在入冬前就做了翻修,今年又加了明火壁炉,进门往客厅里一坐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穆峥知道他回来了也没回头,坐靠在藤椅上,身上搭着薄毯,眼睛一直看着落地窗外。

    海盗和小白两只猫都趴在他椅子旁边,懒洋洋的,动也不动。

    “下雪了?”他问。

    “嗯,是啊。听说这是南城近百年来的第一场雪。”穆嵘坐在地毯上,抓了茶几上的车厘子往嘴里喂,“你真该上街瞧瞧,南城多少人没见过雪,老老小小都乐疯了。”

    穆峥还是没说话,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穆嵘叹了口气,使劲拍了拍藤椅的把手,“我说,你今儿是不是又没去看医生啊?”

    “我没病,看什么医生。”

    穆嵘啧了一声:“没人说你有病,你就当找个人聊聊不也挺好的吗?这医生也是很难约的,你上回就爽约,今儿又不去,不太好吧?”

    穆峥像没听进去,他不记得看医生的日子,他只知道梁知璇就是去年的今天离开的。

    所有人都拦着他,他一意孤行,撕裂了伤口,又回医院躺了大半个月。康复之后,他再没念起梁知璇,也没提过要找人,但身体就一直是这样,断断续续地好和坏。家里的长辈说他伤了元气,大鱼大肉补不进去,鹿茸熊胆吃了又不见效果,全家人都跟着着急。

    在那小半年里,穆嵘只见他有滋有味地吃过一回东西,那是半夜的时候他惦记着冰箱里的巧克力蛋糕悄悄从楼上摸下来,就见穆峥也正坐在桌边吃宵夜。

    那是梁知璇临走前给他送来的饺子,冻在冰箱里,他一直不舍得吃完。

    脑子里强行抹去记忆,可感官仍然只惦念着属于那一个人的味道。

    那时穆嵘就犹疑——他们是不是做错了,是否不该瞒着他梁知璇的去向,甚至当初就不该拦下他去机场追人?

    说不定是有希望的呢?说不定他真的去了,梁知璇就被他打动了呢?

    可家里所有的女性,大嫂、二嫂、三姐,甚至包括和美都很肯定地说没有错。大哥也摆出过来人的姿态在他肩上拍了拍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当然最好,但有时候相爱的人也未必就要在一起。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样深奥的道理他这辈子怕是也参悟不了了,而穆峥从那之后就变得非常非常忙。公司的股权虽然明朗了,但仅仅日常事务就是千头万绪。父亲让出了手头所有的股权,安心养病;冯亚茹也很干脆地签订协议与他成为一致行动人,带着冯晓晓到国外治疗去了。烦心的事一件件解决,他理应感到轻松的,而事实却是他以高强度的工作来麻痹自己,像个机器人一样。

    他变得更加寡言少语,除了工作几乎不怎么出门,偶尔见他在家里弹钢琴,生病了就去住院,三点一线,单调乏味。

    穆坤放宽心养病之后身体状况好起来,比起身后事,他更加关心儿子眼前的幸福,看见穆峥这样就担心,又张罗着要给他介绍女孩子。

    毕竟忘记旧爱只能靠时间和新欢了。

    穆嵘劝住他:“您还是算了吧,您看他现在像是有那心思吗?”

    自打梁知璇走后,穆峥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不要说女人,以前还喜欢打球和跳舞,有时去泡吧喝酒,现在只怕都生疏了;爱吃的东西塞进嘴里,毫无喜色,旁人看来就跟咀嚼砂石的感觉差不多。

    他好像更多地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人的反应、对疼痛的反应都有些迟钝,别人可能感觉不到,但穆嵘是他孪生兄弟,最先体会到他的不快乐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他有点像行尸走肉似的活着,再这么下去,可能就是更严重的抑郁,甚至自残。

    所以与其给他介绍异性朋友,不如预约一位得力的心理医生。

    但像穆峥这样的人,往往是最差劲的病人,治疗的配合度很差,隔三差五就爽约医生。大教授大概也受不了他了,把他转给了自己的一位得意门生。

    这是位难得一见的美女博士,非常负责,山不去就她,她便来就山了。

    穆峥对她的到访并不意外,冷淡地说:“你回去吧,我没病,不需要再进行治疗。”

    齐妍拿出纸笔,“我们不一定要定义为治疗,当作咨询,或者朋友之间聊聊天也可以。”

    “我不是你的朋友。”

    “你可以当作是。”

    他忽然瞥了她一眼,“我记得你们的行为准则里有一条:不能对自己的病人有其他感情。”

    齐妍愣了一下,“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对你有不一样的感觉?”

    “我不像你那么熟悉心理学,但我是男人。”有男人的直觉。

    齐妍笑了笑,并不否认,“就算是吧,可你现在也还不是我的病人。我们约好的时间,你一次都没去,我还没来得及为你建档。”

    “所以你找到这里来?”

    “我只是想不如换一种方式,从朋友做起,也许有不一样的收获。”

    穆峥站起来,漠然道:“我的事你应该都知道,既然这样,你就该明白没有这样的可能性。”

    他疲于应对,只觉得这世界果然没有一点自在空间,难怪梁知璇要走。

    “穆先生。”

    齐妍在身后叫住他,他出于礼貌才停下来,没有回头。

    她也没有任何勉强的意思,只说:“今天外面天气放晴了,空气也很好,你应该出去走走。”

    是啊,他是应该到外面多走走,可只要出门总是不知不觉地就会到跟梁知璇有关的地方去。

    她的大学校园地上永远落满枯叶,她曾住过的小区依然斑驳陈旧,她父亲出事的工地开始起高楼……就连想到其他城市去,也避不开她曾服务过的机场与航班。

    这个城市到处都是她的影子,是关于他和她的记忆。

    他开车拐过一个又一个街区,最后停在一家新开的汽修店门口。梁文东看到他,表情有些无奈,“又来问我姐?她好着呢,不过我真不知她在哪儿。”

    他服务的汽修店开了新门店,如今他已是新门店的负责人。穆峥大概每个月都要来一到两次,开始状态很糟糕,后来慢慢恢复了冷静,其实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想从他这里问出梁知璇去了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