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小说网 > 夏有乔木:雅望天堂2 > 第8章 再见我的少年

第8章 再见我的少年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海德小说网 www.haidehong.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曲蔚然住院这几天夏彤天天去医院照顾他,医院里的护士们都调侃她是曲蔚然的小女朋友,夏彤脸皮薄,一听这话连忙摆手,使劲摇着头,结结巴巴地澄清:“我不是,我不是的。”

    可她越是澄清,护士们就越爱逗弄她,看着她满脸通红、慌张羞怯的样子,特别可爱。

    一天,夏彤拎着曲蔚然房间的水壶去给他打水的路上,又被几个年轻的护士如此调侃了,夏彤羞得拎着水壶就跑,几个护士在她身后呵呵地笑。

    夏彤跑到曲蔚然的病房门口,捂着胸口直喘气,心里暗暗庆幸,还好那些护士没在曲蔚然面前这么开她的玩笑,不然,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进去,可门缝刚打开一些,就见到曲蔚然的病床旁边坐着一个女人,那女人正对着门口坐着,伸手抚摸着曲蔚然脖子上的伤口,眼睛盯着曲蔚然,满眼心疼和怜爱。

    夏彤愣了一下,连忙退了出去,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偷偷打开门往里面看,这是曲蔚然住院这么多天以来除了她以外,第一次有人来看他。

    那女人三十岁左右的模样,长得很美,夏彤说不出那是怎样一种美,只觉得,如果她往大街上一站,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她吸引。女人磨蹭着曲蔚然的伤痕,泪眼婆娑,曲蔚然将头扭向另一边,倔强地不看她。

    过了好久,女人缩回手,柔声道:“警察局要我把你爸爸送到精神病院去。”

    曲蔚然冷哼了一声,没答话。

    “你爸爸自己也说去。”女人拿了一个苹果和水果刀,坐在床边削了起来,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灵巧地转动着,“可你也知道,他最怕去那地方,但他这次自己要求去。他其实也不想打你的,只是他的病一发作起来,他也收不住手。你也知道,精神病院那地方,病人一发作,就会用什么电击疗法,还会打病人……你爸爸进去了,会吃苦的……”

    “那我怎么办?妈妈你说我怎么办?”曲蔚然忽然转过头,眼里充满怨气,“因为他不能吃苦,所以我就要吃苦吗?因为他不能被打,所以我就要被打吗?妈妈你是这么想的吗?”

    “怎么会!”女人连声辩解,“我只是怕你爸在精神病院里被欺负……”

    “是啊,所以你就让他欺负你儿子!你生下我来就是为了给他打的吗!等我被打死了,你就开心了!”

    女人忽然抬手,“啪”的一声,一巴掌甩在曲蔚然脸上,房间里气氛凝重得像是结了冰一样,曲蔚然微微歪着头,表情木讷到让人心惊,那种像是整个灵魂都被打碎了的表情。女人颤抖着收回手掌,又生气又痛心地看着曲蔚然:“你怎么能这么说,妈妈心里又何尝好过……”

    “我恨你。”一直低着头沉默的曲蔚然忽然轻声说,“比恨他还要恨你。”

    “这些伤口,我会还他的,加以十倍、二十倍。”

    “然然,你别说气话,你听妈妈好好说……”女人上前拉过曲蔚然的手,却被他挣脱开:“我不想听!”她想说什么,他知道,无非是那些无穷无尽偏袒疯子的话,可他想说什么,她永远也听不懂,他并不是不原谅疯子,并不是不体谅他是个精神病人,他只是……只是恨!为什么,为什么她从来不为他考虑一下,哪怕是考虑一点点……

    曲蔚然不想再听她的辩解,不想再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疯子从前是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疼爱他,他应该如何如何原谅他!他不要听,不要原谅,他已经被她骗过太多次!

    曲蔚然甩开女人一直抓着他的手,从床上下来,直直地往外逃,病房门一打开,夏彤拎着水壶傻兮兮地站在门口。

    “我……我……”夏彤结结巴巴地我了半天却我不出所以然。

    曲蔚然撇过脸,像是没看见她一般,直直地从她身边走过,女人追了出来:“然然……”

    曲蔚然一听她的声音,抬起脚步就跑了起来,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医院的长廊转角处,女人追了两步停了下来,伤心地叹了口气,一脸愁容地自言自语:“唉,这可怎么办,这孩子的脾气怎么变得这么坏,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夏彤没有搭理她,转身走进病房,她讨厌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让曲蔚然伤心了,夏彤从来没有见过那样伤心的曲蔚然,即使那天他差点被疯子打死,他也只是一脸倔强地站在冰冷的池水里,没有叫一声、哭一声、祈求一声!而今天,他终于像个孩子了,他只是想在母亲怀里撒一下娇,诉一下苦,乞讨那一点点爱,可是,她不给,她一点也不给!她将她的爱全部给了那个疯子,吝啬得连一点也不愿意分给他。

    于是,他伤心了,伤得说出了恨字!

    恨她!比恨那个差点将他打残废的人还恨!

    夏彤将水壶放在床头柜上,拿了床上的厚外套又走了出去,出去的时候,女人已经不在病房外了。夏彤走到楼梯间的时候,顺着楼梯间的窗户,看见女人穿着漂亮的高跟鞋,优雅地钻进一辆黑色的私家小轿车里,夏彤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继续往天台上走,当她推开天台的门时,大把的阳光洒向她,她在逆光中,看见一个穿着单薄的俊美少年,扶着天台的栏杆,深深地看向医院楼下,楼下那辆黑色私家车划出漂亮的流线,从他眼底一闪而过,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最后,连一个黑色的小点也看不见了。

    天台上的风很大,夏彤站在那儿可以听见呼呼的冷风声,少年背对着她站着,白色的衬衫和柔软的头发,被吹得飘了起来,他的身边围绕着浓烈的失望,那失望让他的身体也变得单薄起来,好像随时都会被这阵狂风吹走一样。夏彤不由自主地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他飘起的衣摆。

    少年回过头来,如墨一般的眼睛空洞地看向她,过了好久才聚集神采,轻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知道你喜欢高的地方。”认识这么久了,他这点习性她还是清楚的。

    曲蔚然低着头轻轻笑了,没说话。

    夏彤走过去,将厚外套披在他肩上,然后趴在栏杆上,回头望着他:“曲蔚然……”

    曲蔚然歪着头看她,让她继续说下去。

    夏彤抿了抿嘴唇,轻声道:“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

    曲蔚然轻笑:“傻瓜,我从来不哭的。”

    夏彤抿了抿嘴唇,心里偷偷说,可是我看你哭过,在你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

    “还有,我一点也不难过,我早就习惯了,从小的时候就这样,不管爸爸发病的时候怎么打我,妈妈总是说:然然,他是你爸爸,他生病了,你要体谅他、原谅他,你不能恨他。她从来没有骂过爸爸一句,从来没对他吼过一句,别再打我儿子,从来没……”

    曲蔚然说着说着,居然笑了,他仰起头望着天空,眼里没有一丝光亮,带着那比哭泣还令人心痛的笑容,小声地问自己:“她怎么能这么偏心呢?”

    夏彤转身,偷偷地擦掉脸上的眼泪,可是她怎么擦也擦不完,终于被曲蔚然发现,曲蔚然轻笑地抬手,揉揉她的头顶:“傻瓜,你哭什么?”

    夏彤咬着嘴唇,忍着哭声,使劲摇头,偶尔间,发出破碎的哭泣声。

    曲蔚然眼睛红了红,上前一步,拉过她的头,按在胸口,低声骂:“傻瓜,傻瓜,夏彤,你是个傻瓜。”

    后来,疯子还是被街道所和警察局强制送进了精神病院,曲蔚然妈妈为这事哭了好久,经常和曲蔚然说:“等你爸爸好一点,我们就接他回来,好不好?”

    可曲蔚然只是低着头,沉默着不说话,静静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书。

    曲妈妈只能叹口气,站起来走开。

    疯子走后,曲家就剩下曲蔚然一个人,曲妈妈很少在家,有钱人在市区的豪华地段为她买了公寓,她每天都必须住在那边等着,等着有钱人每月一次的临幸。

    曲蔚然不在乎,他喜欢一个人待在家里,偶尔夏彤会来敲门,每次他打开门,就能看见她站在门口,穿着老旧的红色棉袄,怀里抱着几本书,睁着大大的如小鹿一般的双眼,小心翼翼地低着头说:“那个……我有些题目不会做。”说话间她总是偷偷地瞧他,见他发现后又慌张地低头下去,小声地问,“那个……可以教教我吗?”

    她的声音很紧张,带着极度的不自信,呼吸间吐出白雾,双颊因为他长久的注视而慢慢变红,手指也不安地绞在一起。

    曲蔚然挑挑眉毛,每次他看见这样的夏彤,总是忍不住坏心地扬起头说:“不可以。”

    看着她红的脸和失落的表情,又忍不住笑起来,好看的眼睛微微弯起,抬手,一把将她拉进家里:“傻瓜!快进来。”

    夏彤磕磕绊绊地被拉进去,漂亮的大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芒,嘴角使劲地抿起来。

    那个寒假,曲蔚然很仔细地教夏彤读书,夏彤也很努力地听着,两个孩子学累了,就捧着暖暖的水杯,有时望着窗外,寒冷的天气让窗户玻璃上蒙了一层白雾,夏彤总是喜欢倾身上前,握紧拳头用手心的侧面在玻璃上画满脚印,曲蔚然看着她幼稚的行为,一开始只是笑,后来也忍不住抬手,和她一起用手印起脚印来,满满的一扇玻璃窗,满是他们用手心画出的脚印。

    时光就在这样的日子中静默地流逝着,寒假就这么结束了,夏彤觉得她和曲蔚然似乎靠近了一些,她知道了他的秘密,知道了他的本性,知道了他戴着那张面具后面的伤口。

    她总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对他好,而曲蔚然好像也感觉到了夏彤的心思,面对夏彤的时候,他变得有些无赖,喜欢小小地欺负她,他总是不动声色地抢走她的早饭,抢走她剥了好长时间的瓜子仁,抢走她蛋糕上的草莓,尽管那些是她本来就想留给他的,但他总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一把抢走,然后塞进她的嘴巴里,看着她呆呆傻傻的样子,轻轻地眯着眼睛笑。

    夏彤和曲蔚然顺利地升上了初二(3)班,曲蔚然是个爱看书的好孩子,他总是捧着厚厚的书认真地阅读,从中国文学到外国名著,只要是书他都喜欢看,不管是低俗的还是高雅的,只要给他一本书,他能静静地坐上一天。

    也因为这样,才升初二的曲蔚然鼻梁上已经架起了一副金丝边眼镜,白皙俊秀的少年越发显出几分温文尔雅,这样优秀的曲蔚然,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是极度喜欢的,有些外班的女孩子为了看他一眼,经常一下课就结伴跑到他们班窗户边,偷偷地往里看,要是曲蔚然无意间向窗外瞟一眼,几个女孩都能兴奋地尖叫起来:

    “啊!他看我了!看我了!”

    “不对,不对!是看我!”

    “啊!他笑了!”

    “天哪,好帅好帅啊!”

    然后她们一个个害羞地捧着脸跑走,坐在教室里的曲蔚然,轻轻地扬起嘴唇,唇边的笑容很是愉快。

    夏彤坐在他边上,忍不住小声道:“真无聊。”

    曲蔚然转过头看她,抬手轻轻地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说谁呢?”

    “就是你。”夏彤嘟着嘴看他。

    曲蔚然抬手又弹了她的脑门一下:“傻瓜。”

    夏彤揉着脑袋,瞥他一眼,装出生气的样子,曲蔚然立刻上来哄她,她抿着嘴巴笑。

    其实,她知道,曲蔚然喜欢这种感觉,他非常享受这种别人喜欢他的感觉,即使是最肤浅的、被他的外表所迷惑的喜欢,他渴望这种喜欢,甚至恨不得全世界都喜欢他,所以,他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极好,好得像一个温和善良的贵族,公平优雅地对待每一个人。

    可是,他苦心经营的形象,在初二上学期被破坏了。

    那时学期刚过一半,曲蔚然代表学校参加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他以满分的成绩得了全国初中组的一等奖,这个成绩刷新了市一中的历史纪录。那天校长很高兴,利用早操的时间表扬了曲蔚然,他腆着啤酒肚满面笑容地说:“大家都要向曲蔚然同学学习!”校长带头鼓掌请他上台做获奖感言。

    曲蔚然拿着早就写好的感言稿,走上高高的讲台,讲台在操场的正前方,全校师生都在紧紧地注视着他,夏彤站在人群里,抬着头,轻轻地仰望着。

    仰望着自己最爱的少年,迎着微风走上讲台。

    仰望着那个俊俏的少年,抬起手,轻轻地碰了下话筒。

    仰望着那个聪慧的少年,只是对着台下微微一笑,还未开口,便已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绵绵不绝于耳。

    他的笑容更深了,眉眼都微微弯了起来,他用手抵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轻轻地低下头,望着手里的手稿开始演讲,有些薄的嘴唇轻轻地张合着,充满磁性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他站得笔直,干净的校服上没有一丝皱纹,柔软的刘海轻轻地盖住他饱满的额头,有几缕发丝被晨风吹动,在金色的阳光下,为他笼罩上一层华丽的光晕,他像是有魔法一样,在那一刻,人们的目光牢牢地定格在他身上,让人们不时地在心里感叹他的优秀。

    可就在这时忽然冲出一个男人来,那人冲曲蔚然而去,当曲蔚然发现他的时候,男人已经到了他面前,抬手便是一巴掌:“你个婊子养的贱货!”

    清脆的巴掌响声、粗怒的骂声通过操场上四个巨大的音响震动了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那一刻……王子的魔法消失了。

    疯子咆哮着:“你居然敢把老子送进精神病院!老子打死你!”

    曲蔚然慌了,真的慌了!身体上的疼痛远远比不上心脏那骤然收紧再被狠狠扯裂的锐痛!

    学校,他唯一的净土,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他活得这么狼狈!没有人!他不要,不要被那么多人看见!

    曲蔚然转身想逃,可疯子拽着他的手臂,一巴掌打过去,他鼻梁上的金边眼镜被打飞出去,他眼里的慌张与恐惧再也无路可逃,他举起双手,挡着头部,连声道:“爸,你别打我!爸,你别在学校打我!爸,求求你,不要现在打我!”

    可疯子就是疯子,毫无理智的疯子挥着沉重的拳头,一下一下地砸在曲蔚然的身上,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和校长终于反应过来,上前去拉住疯子,可疯子一把举起麦克风架子,见人就使劲地挥舞着,一个老师来不及躲避,正好被砸在头上,鲜血顿时流了一脸,台下的学生们惊叫了起来。

    曲蔚然转头看着骚动不已的操场,又看了看讲台上挥舞着棍子的疯子,忽然,他放弃了抵抗,他像是死了心,像是认了命,毫不反抗地被疯子一巴掌、一拳、一脚地打着,身体像不是自己的一般,麻木地疼痛着,麻木地倒下去,又麻木地站起来,他最后居然笑了,先是极小声地笑,然后是大声笑、疯狂地笑,他笑着大叫:“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吧!!”

    那时鲜血从他的额头流下来,染红了半张脸,他握紧双拳大声吼着:“你今天不打死我!我一定杀了你!总有一天,一定会杀了你!”

    那天,那疯狂的誓言,响彻整个校园。

    那天,疯子在全校师生的眼皮下狠狠殴打了曲蔚然,打碎了他最后的自尊、最后的防线、最后的一片净土。

    那天,上去阻拦的老师,都被他用麦克风棒子敲到头破血流。

    那天,是体育老师从仓库拿了足球的门网,集合了十几个男老师之力才把疯子抓住。

    那天,当夏彤好不容易拨开人群,冲上去抱住少年,有什么似乎变了……